“困了吗?困了和我说一声,我出去,不吵你。”
这样的语气,已是示好至极,这样的白祁,属实太罕见了。
夕颜做贼心虚的垂下眼眸,淡淡道,“不困,睡多了,想说说话,不然闷得慌。”
白祁轻笑出声,声音沉沉的,无端染上了些愉悦。
他如白日里那般,往地上一坐,广袖置于榻沿,兀自枕上手臂。
“想说什么?我陪你。”
这样的和谐,曾几何时,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白祁轻叹一声,歪了歪头,睨了女娘一眼,轻声道,“等回到邺城,你与朱瑾就住在我为你打造的宫殿里,外界的一切都不必理会,我会一直护着你。”
夕颜没有反驳,只是垂下眼眸,声音平静:
“百年之后,你与段青阳合坟,我与孩子,该何去何从?”
夕颜自嘲一笑,“你在时,能护我周全,可万一你不在了呢?万一,我也不在了,我们的孩子,他该何去何从?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生下一个见不得光的孩子,他的命运,何其坎坷……”
“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妥善安置我们的孩子……”
这样的安慰,怎么听,都太过苍白,因为有段家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血脉不纯的世子苟活于世,给嫡子带来隐患……
然,话还未说完,白祁猛然抬头,对女娘投去欣喜的注视:
“孩子?夕颜,你方才说,孩子?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了?愿意给我机会弥补过往了?你……”
第116章 “她死了?”
“我只是在提醒你,一些你无法左右的困境。”
白祁的气息喷洒在面门,女娘迎着,暗自嗅着他身上的凛冽,偏了偏头。
“未来存在很大的变数,总会有办法的。”他微微伸出指尖,见女娘眉宇间有抗拒,只好替她理了理碎发,又收回至广袖。
二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别开视线。
便这般静静待着,直到天边破晓。
白祁醒来时,夕颜的双目仍然紧闭,呼吸清浅,脸色柔和。
他望着望着,心猛地一缩!
殿外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呼喊,“王上,邺城急报!”
“知道了。”
昨夜的百般讨好瞬间隐匿,不见了踪迹。
冷情乖戾的君王再度回归,白祁理了理衣袍,毫不犹豫的拉开房门。
一尾风至,榻上的女娘缓缓睁开双目。
殊死的较量,很快又要拉开帷幕。
而另一边,朱瑾以‘要还魂蛊解药’为由,被段青阳设计送出青州。
她被南梁的将士带到穆云承的营帐时,终于瞧见了夕颜口中心心念念的承哥哥。
他的注视,如朗月入怀。
君子内敛光华,谦和友善,仿若一缕清风,铺开在朱瑾的面颊。
只是远远瞧着,她就已经被救赎。
愣怔了片刻,朱瑾按照夕颜的要求,将一切娓娓道来。
可原本还明明如月的公子,在听见夕颜离世后,竟以最快的速度黯淡!
他的悲恸漾开在眉宇,与此同时,狂风呼啸而至。
营帐被吹得左右摇摆,君子的眼神空洞,似丢了魂魄,“她死了?”
朱瑾有些不忍,可夕颜的警告犹在眼前,她不敢回应,只好诺诺垂下眼帘。
“她死了?”
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干,很久很久,久到穆云承再也支撑不住,膝间一软!
单手撑着剑身,顶天立地的君子突然单膝跪地,无法起身。
秉公急急上前,可穆云承却甩开拉扯,只是以双手覆面,慢慢弯下不屈的背脊。
低泣声呜咽阵阵,隐忍的堵在嗓间。
秉公叹息一声,又恨铁不成钢道:
“王上,你要振作!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艰涩的声线自指缝溢出,带着无边的哀怨,“秉公,我心已乱,她明明已经回来了,我不知道她为何不愿承认,可我知道,那就是她……”
昔日的过往如走马观花,在穆云承的脑海快速闪现,他的心不住的抽搐:
“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姑娘,我是真的喜欢她啊!你何必一再阻止,秉公,你也说了,不过是个女人,你何必一再阻止……”
“王上,事已至此,再悲伤,已是无用……”
“秉公,她从小便被贩卖,好不容易辗转到了白祁手中,却处处小心,看人脸色,你与段屹川都视她为洪水猛兽,即便来了南梁,也要被蛊毒驾驭,没有自我,你说,除了我,她还能依靠谁……”
话语戛然而止,劲风吹开帘布,擦过他的墨发,恍惚间,似有什么东西在攒动。
“王上!”
“秉公,没了她,这一切还有何意义?”
秉公暗自跺脚,却也无计可施,最后只能蹲下身,循循善诱,“王上,机不可失,胡人来袭,北齐前后遭夹击,青州一战胜券在握,你要振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