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羽孱弱的后背被箭尖深深扎入,又被倒钩由内而外破得皮开肉绽,伤口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可她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语, 全然没让他知道她中箭了, 大约是担心他会因此分神吧。
谢其琛颤抖伸出手, 紧紧抱住已经不省人事的池羽。
无法原谅澹台氏,更无法原谅先前贸然行动、以至于将灾难带给池羽的自己。
若说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只有那支箭矢并未伤及池羽的致命之处。
谢其琛小心翼翼地将箭矢取出,清理伤口处的腐肉, 给伤口消毒、包扎,又输送灵气给池羽。
折腾许久,池羽似略微恢复了些元气, 脉搏也有力了些许。
至夜间,池羽终于苏醒了。她极虚弱, 虽清醒过来,可实际抬一抬手都很吃力。
她所在是一处十分破烂的庙, 一方屋顶一半以上都是漏的,能直接看到夜空,墙角屋檐上布满蜘蛛网,门和窗也都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能从墙上掉下来。
而脚边被生起一堆篝火,摇曳着散发温暖。
她身上披着谢其琛的外袍,是简单清洗过的,没有在雁塔地牢时所见的那般浸透鲜血。
后背很疼,她意识到,是逃离地牢时,澹台氏向她射出的那一箭。
只是如今那支箭矢已经被拔出,伤口似乎是做过处理了。
应当是谢其琛帮她处理的……谢其琛人呢?
正想着,谢其琛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端了个碗,见池羽苏醒了,表情先是惊喜,而后又迅速变得无措。
那无措甚至让他停下了脚步,犹豫着该不该继续靠近池羽。
池羽偏头看着他,说道:“为什么躲那么远?走近些。”
谢其琛终于沉默地走到池羽身边,静了一会儿,开口:“伤口还疼吗?身上可有哪不适?”
“有些疼,但还好。”池羽招招手,让谢其琛蹲下来。
谢其琛乖乖照做。
池羽仔细打量谢其琛,叹气:“全是伤,脸上尚且如此,身上便更是了。”
谢其琛怔了怔,说道:“我恢复力很强,很快就会好的。”
“可都是会疼的。”池羽看着谢其琛,似乎有些心疼,“不过几日时间,你比先前瘦了太多了。”
谢其琛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他把手中的碗递过去:“吃点东西吧。”
池羽低头看,这是一碗杂烩糊糊,也不知谢其琛从哪里弄来的野菜、瘦肉、麦糊。
池羽问:“你吃了吗?”
谢其琛目光一侧,未看池羽:“……你先吃,还有。”
“小骗子。”池羽摇了摇头,“我们一起吃,我没力气,你喂我。”
谢其琛怔了怔,低低应了声。
谢其琛每喂给池羽一口麦糊,池羽都得逼着他自己吃一口才肯吃下一口。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池羽突然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极执拗的人,也许我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你的想法。”
谢其琛拿着勺子的手顿住。
“阿琛,能不能不要继续了?”
谢其琛没有说话。
“我们去寻找证据,然后在三姓大会上揭露澹台氏,按照合理的程序处决澹台氏。有另两姓在场,你会更安全。结束后,你也能真正开始新的人生。”
“虽然这样温和的方式几乎无法消解你内心积压已久的怨恨,也无法让你憎恨的澹台玦消失,但是至少你会拥有未来……”池羽说了一半,开始剧烈咳嗽。
谢其琛赶紧放下手中的碗,扶着池羽帮她顺气。
“先不要说话了,你先好好休息。”
谢其琛意识到,池羽也许已经隐约猜到了——从受到澹台氏发出的关于澹台玦十七岁生辰宴的邀请时,他就一直在酝酿对澹台氏父子的报复。
他是故意的,故意在澹台氏以为成功达成完美小孩计划时,让澹台玦以最凄惨的方式慢慢地走向魂飞魄散,好让澹台氏从喜悦的巅峰一点点滑向彻底的崩溃和绝望。
他扭曲地兴奋着,兴奋着能欣赏到澹台玦无助的模样,兴奋着能欣赏到澹台氏发疯的模样。
他故意挑起这次争端,哪怕在澹台氏面前暴露自己,好开始与澹台氏的相互残杀……其实也都是故意的。
因为他疯狂地想要发泄自己的恨意,不折手段地……想要用澹台氏父子的绝望、用整个澹台家修士们的鲜血来弥补自己过去受到的伤害。
扭曲的恨意支配着他,让他欣赏绝望,渴望杀戮。
可谢其琛不想让池羽知道他是这样扭曲的人。
因她的存在,维系了他仅存的一丝人性。
池羽见谢其琛一直不语,吃力地抬起手拉住谢其琛的袖子:“不要伤痕累累,不要骨瘦如柴,不要走向彻底的扭曲,平安和幸福是你早就该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