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年来,他日日守着不知能否再恢复生机的池羽,恐惧已经刻入骨髓。
好不容易使得她再生,他无法承受又一次的失去了。
即使池羽醒了过来,那份恐惧也没有消散。他就像是一个经历了多次噩梦的病人,即使身处幸福中,内心也俱是阴霾。
被囚禁于雁塔的女子、为救世跳入灵脉的女子、浑身是血濒死的少女……谢其琛的手指不受控地开始颤抖。
几乎要不堪忍受。眼前真实的世界开始出现无数重影,耳边响起吱呀吱呀的幻听。
谢其琛摇了摇头,妄图驱散不适的感觉。
自那日池羽被许微澜二人重伤濒死,他便时不时陷入这般状态——周遭一切宛如幻觉,他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做过何事。
谢其琛隐约意识到,他的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
若他从未遇到过光,他本可以忍受不堪的人生,可他遇到了,却一次次濒临失去。
他实在无法再承受这样的失去了。
“你怎么了?”池羽的声音响起。
谢其琛神志重新凝聚,只见池羽正担忧地看着他。她似乎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问道:“怎么突然一动不动?”
谢其琛压下心头挥之不去的恐惧,露出一个镇定的笑容,而后抬起手,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一般,安抚地摸了摸池羽的发顶。
“我没事。我去给你买糖葫芦。”
池羽看着谢其琛离开,受不禁握紧成拳——他看起来,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是不是因为分给了她一半元神才会如此……
池羽定了定神,在院子里寻找起来:“小蓝鸟!小蓝鸟你在吗?谢其琛不在家,你快出来!我只问你一件事!”
池羽跑遍了整栋院落,然而灵鸦始终没有现身。
最后她气喘嘘嘘地停下,威胁道:“你再不出来,我就告诉谢其琛你和我说了元神分裂的事!”
“啊!你不是温柔善良的个性吗!怎么还会威胁人!”
点点蓝光汇聚,荧蓝色的乌鸦凭空出现,停在院落的葡萄藤架上。
“为了问出答案,我也可以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池羽道,“你看,你这不是出来了吗?”
灵鸦啧了啧:“我对‘温柔善良’有了新的认识。”
池羽并不在意:“告诉我,是否有办法把我体内的元神归还给谢其琛?”
她不愿因自己让谢其琛遭受痛苦。
灵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最后它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办法,请不要再思考这件事。我很抱歉,我不该将分裂元神之事告知你。”
灵鸦说完,没给池羽再次发问的机会,又消散了。
这一次,无论池羽如何威胁,灵鸦都没有再出现。
池羽只好放弃从灵鸦处获知答案。她坐在院中的葡萄藤架下,并不相信灵鸦所说的“无法归还元神”。
万物皆有归属,她体内的元神本就是谢其琛的,不该没有办法物归原主。
池羽打算找些古籍资料,看看是否记载有相关的事情。
京都的坊市有一旧书坊,藏有海量的典籍,兴许能找到些有用的信息。
苏醒后的这几日,池羽发觉谢其琛如今每一日所花费的用于修行入定的时间,要远比从前长。毫无疑问,这是因为失去了一半的元神。
池羽将旧书坊找遍了,翻阅众多与元神相关的资料,可惜并未有书籍记载元神分裂一事。大多数的书籍中都认为元神是不可分割的。
无功而返。
池羽一边走出旧书坊,一边叹了口气。
正准备回家,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池羽的注意——一名乞丐正在被几个彪悍的汉子殴打。
……有点眼熟。
池羽很快就想起来,这是她曾在钱塘见过的那名乞丐。不同的地方,同样的情形。
似乎每一次撞见,乞丐不是在挨打,就是在替人挨打。
这是何种奇特的缘分。
不过这一次乞丐挨的打并不严重,池羽本想上前劝解,没想到那几个汉子还算有良知,只不过泄愤地踹了两脚,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并未过多为难乞丐。
乞丐忍受着痛疼,再地上匍匐着,像是一条丧失活力的蛆虫。
池羽有些不忍,走到乞丐身边,伸出手想要扶起乞丐。
乞丐并没有接收池羽的援手,他紧闭的双眼转过来,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是你?那个闷闷不乐的小道友?”
池羽惊讶:“你还记得我?”
乞丐微微笑了一下,可似乎立刻又觉得他没资格露出笑容一般,收敛了笑意。他说道:“你不是也还记得我吗?”
乞丐说着,喘着粗气扶着墙壁站起来,蹒跚着走到一处阴暗的胡同口,然后蹲坐下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