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夙忽然就明白了上阶梯前紫田那句话的用意。
她是在提醒她,南宫焰是世族大小姐,她一个和大小姐结了生死结的小小修士,见了大小姐应该有恭敬温顺的态度。
容夙放在腰侧的手紧了紧,再松开时她低头避开了南宫焰那种称得上居高临下的目光,声音低低:“参见小姐。”
南宫焰一愣,接着眸子里多出一丝笑意:“不错,懂事了。”
这是赞扬,上位者对小修士的赞扬。
容夙沉默,听到南宫焰拿手指了指,声音平缓:“坐。”
那是一个正面对着南宫焰的位置。
容夙依言落座,姿势远不及南宫焰那样放松自然。
她盘着膝,双手置于膝盖上,头微低,许久没听到南宫焰开口,想了想还是谨慎地开口了:“不知小姐叫我来有何事?”
南宫焰没回答,她睁着那双看上去澄澈明亮的眼睛看着容夙,眸里涌动的暗流并不比容夙少多少。
容夙不由一惊,声音很轻:“我,是不是该自称小人或者属下?”
在很久以前,在她还没有成为正阳宗的杂役弟子前,她曾见过某位世族子弟的手下因为情绪激动而用了我字,结局是被活活打死。
一个字,一条命。
那时她便知道世族二字,到底有怎样的重量。
“自称属下,你还不够格。”南宫焰移开了眸看向红纱上容夙的影,声音平淡。
容夙想摩挲黑刀的手指动了动。
“至于要你自称小人——你的心并不愿意。”
“那些人在本小姐面前自称属下或小人,皆是因为惊惧和臣服,但你不是。”
“容夙,你别装了。”南宫焰的目光从容夙的影移到容夙身上,最后看向她袖子里攥紧的右手,说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至于本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用太清楚,但应该知道两点。”
“第一,本小姐不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
“第二,本小姐不需要不惊惧、不臣服的人故做拜倒状。”
“所以你以前是怎样的,以后还怎样。”
“囚牢里,你说你不是南宫卫。”南宫焰缓缓靠近过来,拿手挑起容夙的下颌:“以后会有那么一日,你会心甘情愿求着要当本小姐的南宫卫,你信吗?”
她说到这里昂起头,眼眸里有势在必得,还有属于世族子弟的高傲睥睨。
她自信极了,而这样自信的南宫焰在霞光和日光的双重衬托里美到惊心动魄。
但容夙不为所动。
她同样仰了仰头,面容严肃地将南宫焰的手拿开,头一抬,刚才的恭敬都没有了:“但我记得在囚牢里,南宫小姐似乎也说了,您看不上我,以后会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南宫焰目光一滞,面上的自信和心里生出的征服欲一瞬间被打断了:“无趣。”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端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容夙丝毫不在意南宫焰的评价,命都是用来赌的,有趣无趣有什么区别?
她看南宫焰一眼,斟酌着言辞说道:“既然南宫小姐说我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那我便有话直说了。”
“说。”南宫焰似乎喝不醉,拿案上放着的玉质酒壶,往自己的玉晶杯里倒满了酒,摇晃着玩得颇兴味。
“紫田姑娘说我的刀和储物袋在南宫小姐手里,请南宫小姐归还。”容夙沉声说道。
“一柄刀,一个破储物袋?”南宫焰的目光变得索然无味,“这些东西太旧太破了,你以后既然要跟着本小姐,就别用这些破烂玩意了。”
她摆摆手,打算吩咐南宫卫去给容夙准备新的兵刃和储物灵器,被容夙拒绝了。
容夙垂眸,压住心里汹涌不平的情绪,回道:“不用新的,我只要那些东西。”
似乎是怕哪里触怒这位世族大小姐,容夙压低声音,很有耐心地解释道:“那柄刀是我的第一柄刀,那个破储物袋是我的第一个储物袋,所以只要刀还能杀人、储物袋还能储物,我不会丢。”
“你的意思是,你对自己第一次拥有的东西很珍惜?”南宫焰声音含笑。
“是。”容夙点头,看着南宫焰的眼睛,补充说道:“所拥有东西的第一次,我都很珍惜。”
她最珍惜她的性命,还有——亲人啊!
南宫焰呼吸一滞,明知道容夙这样无趣的性格不会意有所指,但她很快想到了别的地方,脸上笑容缓缓消失不见了。
容夙不知道,她将思绪从那场以血肉之躯点燃的盛大烟火里抽离出,看南宫焰脸上神情复杂,声音里有不解:“南宫小姐?”
南宫焰惊醒,面容沉沉,手一招,虚空里飘来一个玉盘,玉盘上正放置着一柄刀和一个破储物袋,一直飘到了容夙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