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累了一天了,先进屋洗把脸换身衣裳,桌上备了些小菜,稍后我陪你再吃点。”新娘子迎出来,瞧见门口那人傻登登站着不动,觉得好笑。
门口邱婉儿抬眸看过来,扬起笑,悠悠赞道:“雪儿的闺房布置煞是好看。”
“傻话,这里是你我的新房,快进来吧。”
“好。”婉儿应着,一脚踏进门,身子猛地晃了一晃,径直向赵雪娥倾过去。
“当心!”
雪娥眼疾手快,抓了胳膊扶住,急急关心道:“可是方才又喝酒了?”
“是啊——不,只又喝了几杯,无妨,雪儿不必挂心。”
看这人样子就是没少喝,雪娥也不点破,扶着人进屋坐下,命琴儿端来解酒汤:“我知那些人不肯放过你,醒酒汤早就备下了,这会儿已不烫,快喝了吧。”
温热的汤水散发淡淡的香气,与房中的馨香气息相融,也与递汤人恬静温柔的气息相融。邱婉儿愣了半晌,才伸手去接,可那手呀,一个劲儿抖,汤水也险些洒出来。
赵雪娥微微一叹,将汤碗接回去,一言不发喂了起来。
于是,新婚之夜,洞房之内,招待了半日宾客的新郎呆呆愣愣坐着,一口一口喝着新娘喂来的解酒汤水,仿佛白日间那个英挺意气的翩翩公子本就是个呆愣傻气的可爱之人。
赵雪娥伺候她的新婚夫婿用完一碗汤水,实是忍不住开口打趣:“你酒后总是跟换了个人似的,上回是个轻浮浪荡人,这回是个呆傻木讷人,哪一个才是你呀……”
听闻此言,这个时而轻浮浪荡时而呆傻木讷的人歪了头,凑近眼前打趣她的新娘子,笑问:“你说哪一个是我?”
陡然凑上来的无瑕玉面,跟着扑上来的醇醇酒气,少年音不似少年音,似幻似魔,令赵雪娥有些无措,也羞也不自然,往后躲了躲,吩咐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琴儿,去绞了热帕子来,再倒杯浓茶。”
“是。”
琴儿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八卦又羞涩的她想留下偷瞄,也感激自家小姐将她支走,心内直叹直叹,这男人是不是都有好几副面孔的!
“雪儿你也坐下,别忙活那些。今日人多事杂,都未好好看看你红妆披彩的模样,你那一身喜裙,很美。”
雪娥被拉着坐下,抿唇矜持:“你又说这些话……”来撩我。
屋内红烛摇曳,赵雪娥迎着烛光,卸去脂粉恢复淡素的面容,挂着丝丝羞意,如同含苞未放的花蕾,在静谧的夜里别有一番清丽韵味。
邱婉儿看着看着,心中对这不惹尘埃不知世事险恶的少女生出羡意,嘴上是一句接一句的撩人话语,没把她自己腻掉牙。
“不,我错了,不该说你那一身喜裙很美,应是你本人就很美!”
赵雪娥闹了红脸:“海哥哥,你别说了。”
“能与雪儿你成婚,是我三生有幸。只是我这人,有许多许多……或许令你不满的地方。今后,还请雪儿多多体谅,多多包涵。”
“你我已为夫妻,自当相敬相亲,两相宽待。”
赵雪娥的确是个涉世未深的纯情少女,不论性子多么沉稳淡然,她很难不对已成为自己丈夫的俊秀公子的放浪情话给反应,她不规律的心跳提醒着她,再不加以阻拦,这人不知还会借着酒醉之名说出些甚么来。
幸好,琴儿出现及时,夸张地搭救了她。
“小姐,姑爷,热帕子来了,奴婢为姑爷净脸。”
“不必,我自己来。”
这丫头怎么看怎么有股居心不良的感觉,邱婉儿才不让她伺候,自己接过巾帕,擦拭脸手。
赵雪娥看那人自己收拾自己,明明斯斯文文带点小优雅,然而那双手颤颤巍巍定不住,一看便知是酒后劲儿又上来,问道:“可要再用些吃食?若不吃,就歇了罢。”
“不用了,吃不下。”
婉儿摇摇头,示意琴儿奉上漱口茶来,被雪娥打断,
“慢着,娘和喜娘千叮万嘱,今夜你我要共饮合卺酒,我知你今日喝了太多,但这一杯,绝不能少。”话毕,将桌上两小杯酒端起来,送一杯到对方手中,帮着扶稳了,倾身,交臂,饮净。
“好酒!”
搁下酒杯,新郎一副喝大的样子,赞了一声。新娘无语,端起浓茶递上去,这人又不是喝大的样子了,斯文优雅的姿态漱了口。
醉酒也能保持干净利落的做派,该是日常教养规矩极严格的罢。
赵雪娥心想。
“房里已无需伺候,琴儿你收拾收拾就下去吧。”
琴儿应是,快速收尾退出房去,留这对新婚夫妇,共度良宵。
夜里更静了,剩下两人在外屋相对而坐又过半刻,双双起身,一个心如擂鼓,一个脚下虚浮,相携入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