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澜本想就如此死在连枯草都不剩的人间炼狱，可副官强硬的将宋文澜带回了帝都。
他以为，帝都总有办法治好宋文澜的腿。
但是宋文澜的腿终究治不好了。
因为宋文澜极度不配合治疗。
那时又是一个冬天。
一个阴翳的天气里，枯枝映在铁青色的天空中，枝头有一只乌鸦在梳理羽毛，不知是不是从前那一只。
宋文澜独自又来到了双枝阁，双枝阁的招牌曲目早换成了《贵妃醉酒》，台上的花旦是新捧起来的角儿，昔日唱着《帝女花》的人早已寻不回了，再向众人去问，世人十有八九已不知徐靥是谁，早忘了曾有一个帝女徐靥。
宋文澜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听到。
宋窈被葬在帝都城外的坟地处。
那里众多的坟包里，只有一座看起来孤零零的小小的坟冢，土盖的很薄，前面只有一小小的木牌，歪歪扭扭写着徐靥二字。
坟包附近杂草丛生，看起来许久没有人来洒扫过了。
听说，当年徐靥的死连众人的一点小小的怜悯都没有引起，只有双枝阁阁主双源，一边骂着徐靥是谬种，一边让人将她草草掩埋，为的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
戏子而已，无人缅怀。
他想起宋窈声嘶力竭的质问他，“对你而言，我算什么。”
她眼尾泛着红，大喊：“是！可笑吧！人人都说戏子无情，我却动心了。”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很让宋窈伤心吧。
那时候他只想着自己终究给不了宋窈想要的安稳生活，只觉得宋窈适合找一个读书人，安安稳稳度日，可是失去了他才发现，他自以为替宋窈着想，其实是自己没有直面自己的内心而已，他以为自己心如顽石。可是在宋窈试着将心交给他的时候，他又何尝没有爱上宋窈。
都怪他不够勇敢，害了自己，也害了宋窈。
宋文澜回家之后便神情恍惚，不久，他将家财散尽，失踪了。
帝都街头多了一个瘸腿的乞丐，疯疯癫癫的，嘴里总咿咿呀呀的唱着《帝女花》。
“合欢与君醉梦乡”“百花冠替代殓妆。”
“双枝柳树透露帝女香。”
他的嗓音经战火烧灼，风浪砥砺，略显粗噶，调子也并不准，唱起来可谓「嘲哳呕哑难为听」，可他却时常唱着唱着便拍着手，大笑起来，大叫着——“好！好！好！”
又时而笑着笑着，便哭起来，世人只当他疯癫。
不知哪一日，乞丐也失踪了，新一轮的战火你来我往，烧灼了整个大地，不知哪一日会烧到自己头上，街头行人少了，双枝阁也没有昔日的门庭若市，众人每日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大局势之下，怕是连神佛自顾不暇。所以只当那乞丐死在了乱世之中，再无人过问，一如当年徐靥死时。
自此世间，再无帝女徐靥，也无将军宋文澜。
戏子而已，无人缅怀。
那我便，悄悄的去陪你。
游戏的进度条终于走满。
第154章 双枝有树帝女香
宋窈起身离开宋府，宋文澜站在原地看着宋窈瘦削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副官走进来，“将军，徐小姐好像很伤心。”
“您明明……”
宋文澜急忙打断副官的话，“跟我久了，连规矩都不懂了？记住管好自己的嘴。”
宋文澜的眸子暗了暗，“我们整日都在与死亡和鲜学打交道，怎么能让她过这种日子啊。”
往后的几天，宋文澜也前所未有的消沉。
难得逢了晴日，厚厚的云层被微风吹散，几缕疏淡的阳光刺破云层，虚晃晃的照在身上。
宋文澜决定到湖上泛舟。
今日的江上，渔船也撑了起来，江面上很是热闹，还远远传来悠扬的渔歌。
江间的清风过耳，宋文澜坐在小舟之上自斟自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酒香，似乎还隐隐有梅花的香味，不知是岸边何处的梅花开了。
宋文澜想起宋窈身上是常带着梅花香的，平时里清幽淡雅，热烈时又浓烈馥郁，那晚染着情欲的时候，更是醉人。
宋文澜的目光落在岸边。
宋窈好像很喜欢走在江边，每次他总在不经意的回头时看见宋窈在江边漫步，步履轻松，娉婷袅娜，绸缎的旗袍被微风吹起小小的弧度，露出一节皓白的小腿。
江边有个人影让宋文澜停住了目光。
一个女子静立江边，穿着素白的旗袍，脚上踩着珍珠点缀的白色高跟鞋。
江边荡起的水花沾湿了她的衣裙。
她的体态，与宋窈很像。
宋文澜下意识招呼船夫朝岸边靠去。
他还记得那日船靠了岸，他牵起宋窈的手，一起江上泛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