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侍郎是在给我分享办案经验吗?这是将我当作公门中人了。”裴约素奇道。
“难道你不是吗?”刘若竹笑道。
“我一介仵作,刘侍郎肯用我,已经是幸运,如何能与刘侍郎平起平坐说这些。”裴约素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刘若竹还是笑道,他忽地转变了语气,“其实,若不是这宗案子闹得人心惶惶,根本不足以让刑部过问。涉案之人大多是世家子弟,死者却是贱民。如何能因着贱民的死,去审问世家子弟?这就是这宗案子的艰难之处。”
见裴约素不说话,刘若竹继续道:“杜宪、崔麒案发时均不在场,来玄之表面来看与云烟、老鸨并无深仇大恨,宋老板案发时出去进货了,压根不在长安。所以,还是彭志筠和傅辰良的嫌疑最大。”
“这么快就将崔麒排除在外,我始终认为不妥。”裴约素特意点出。
“你和他有仇吗?或者他的父辈同你有仇?”刘若竹看着她的双眼,试探地说道:“两次提及他,你就失了冷静了,很是奇怪。这可不像裴小娘子你的作风。”
“合理的怀疑,便是失了冷静吗?”裴约素强硬撑着,不肯承认自己对崔麒的偏见,但答案显然呼之欲出。
刘若竹不回答她,幽幽而道:“崔麒的父亲崔詧,当年还是御史时,弹劾当朝宰相裴炎有谋反之意,正中陛下下怀。裴炎死后,他便顶了裴炎的位置,可以说,他是猜中陛下的心思,踩着裴炎的尸骨爬上来的。”
裴约素身子已有微微的颤意,却强装不在意,“刘侍郎说这些做什么?这些陈年旧事跟案情有何关联?”
刘若竹将裴约素的抗拒尽收眼底,微微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裴小娘子,你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吗?”
裴约素根本不说话,她看向地面,固执地与往事作心中搏斗。
“明明十分在意,却要装作不在意。嘴上说的,与心中所想相互矛盾。裴小娘子,你若是去犯罪,恐怕要不了一日,就被抓了。”
“你打算利用我,却不肯与我交心。我已经献出最大的诚意,裴小娘子可曾看见?”刘若竹说到这一句时,竟有些委屈。
裴约素望向他,眼底情绪激烈而复杂,她拼命在隐忍。
刘若竹忽然想到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诗人对火山的形容,它高高地矗立在那儿,遗世而独立。一旦爆发,赤色的火焰能将边塞的云都烧红。
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外头突然响起什么一阵清脆的落地声响。
“谁?”刘若竹警觉地问了一声。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推开门。裴约素也紧张地跟了过去,却看到门外空空如也。
不知哪个方向吹来的一阵风,竟将烛火吹灭,云烟的屋子,一下子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第30章 红粉骷髅
裴约素下意识地靠近刘若竹,且一下子抓住他的衣袖。黑暗之中,人的知觉变得尤为灵敏。她能感受到他衣袖下稳稳曲起和鼓胀的手臂,也能感受到他忽然急促的呼吸,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与此同时,她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促狭笑意。
幸而刘若竹摸着黑去找灯烛,将灯烛点亮也要了一小会儿。不然裴约素发红滚烫的一张脸就裸露在他眼里了。
屋子再次亮起来,裴约素立刻从刘若竹身边弹开,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我以为裴小娘子时常与尸体打交道,胆子会很大呢。”刘若竹笑着,突然话音一转,“只是,裴小娘子用完就弃之的行为,可不像河东裴氏的贵女所能做出的。”
裴约素心中忽上忽下,大约被刺激得狠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她问。
“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刘若竹笑道,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当着裴约素的面,回忆起了那个曼妙时刻,“我当时在想,这样机敏又气质出尘的小娘子,怎么可能是平民家的呢,后来每一次与你接触,都带给我惊喜。我这个人天生好奇心重,你让我好奇了,我就得知道真相。而且,这个真相让我最惊喜。”
裴约素心情复杂,忽地,又听他在耳边喟叹一声:“表妹啊,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她心中一颤,还没回应他什么,突然,屋子中的灯烛再次被风吹灭。
这阵风不知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总透着一股阴森的诡异。裴约素依稀记得,他们进来时,倚翠阁的门窗都是紧闭的。
“刘侍郎!”裴约素心中起了不妙的直觉,脱口唤他,“我觉得不对劲儿——”
“莫怕。”刘若竹柔声安慰她,并在黑暗中找寻方向,向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