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竹缓缓开口:“最近刑部抓获了一个拐卖良家女子的人牙子,多年前,云烟居然也是经他手被卖到长安来的。这云烟被卖过两次,一次是杜家,另一次是青楼,所以人牙子对她印象深刻。这人牙子还提过一桩趣事儿,他说你在一个月前花重金找过他了解云烟的过往。傅郎君不如先说说,你查探这些是做什么吧。”
刘若竹凉凉地看着他,又补了一句:“你哪来的钱,莫不是偷拿的你亲戚家的吧?”
傅辰良面色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想娶一个人,总要打听清楚她的过往吧。”
刘若竹闲闲一笑,“你同云烟浓情蜜意,她没有告诉过你吗?”
“自然是说过,但我怕她骗我,所以还是想打探一下。”傅辰良低下头去。
“那你俩的关系也并非像你说得这般好。”刘若竹坐于胡床上,比站着的傅辰良矮了许多,但气场上,却足以压制他。
“我怀疑她,同我爱她这件事,似乎并不相冲突。”傅辰良强硬地辩驳道。
“那你同彭奉议郎家的妾侍有私,和爱她这件事,相冲突么?”刘若竹缓缓而道。
傅辰良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极难看,像是自己最深处的秘密被人捅穿的那种难看,他跌坐在地,长久无言。
刘若竹并不着急,反而捧起一边的茶盏,将浮在最上层的茶末吹开,心中嫌弃这刑部的人是真不懂如何烹茶,同样的普通茶叶,为何裴小娘子烹出的,就格外令人满意呢。
就在刘若竹有些微走神的时候,傅辰良开了口:“有段时日,我总见不到云烟,后来打听才知,是彭奉议郎出了高价钱,日日霸着她。云烟也没法子拒绝,我是想报复他,这才和他的妾侍搅合在一处。”
“照你这么说,你只是为了报复人,才同那妾侍逢场作戏,现在人都死了,你的报复还未停止吗?”刘若竹故作好奇状。
傅辰良露出为难的神情,低声道:“那娘子缠我缠得厉害,竟肯拿钱倒贴我,我就一时鬼迷心窍了。”
“不过,我最爱的还是云烟!我今天来,是想再看看她!”傅辰良忽地抬头,再次表达自己对云烟的一片痴情。
刘若竹向一边衙差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带傅辰良去停尸房。
傅辰良跟着走了几步,又回头,执拗地问:“我究竟何时能将云烟的尸首领回家去安葬呢?”
刘若竹面无表情,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作为本案嫌疑人,你不能将云烟的尸首带走。待本案结束后,云烟的尸体将交由刑部处理安葬。让你见云烟最后一面,已是对你的格外开恩。”
傅辰良正欲再辩,可与刘若竹四目相对时,似乎被他眼底一柄干脆利落的剑所刺,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张皇地离开。
在他离开后,刘若竹再次唤来阿茂,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一番什么,阿茂有些迟疑。但也没多问,只应下一声,随即退了出去。
已是四月,漫天都是纸钱香火的气味。好似酒水在地上洒一圈儿,故去的亡灵便能重返人世间,与亲人相聚。而世间的阴气过重,所以整个四月,都是连绵的雨天。
刘若竹换上一身官帽官衣,撑一把油纸伞,往大明宫方向而去。
另一边。
裴约素将刚烧完的纸钱灰烬扫至屋檐下,打算进屋拿黄布裹了,待天晴时埋掉。她给阿耶、阿娘烧了许多,心底总惦念着阿耶在世时,甘于清贫,死后到了黄泉,总希望他能过得富贵些。
师傅似乎同自己的想法一样,许是出于对亡妻的思念之情吧,也是一人在角落里烧了许多纸钱,一面烧,一面嘴里念叨着什么,神态庄严。
奇怪的是,管大哥总将自己关在屋内,并不曾出来拜祭过自己的阿娘。裴约素在夜里总听见他的咳嗽,以为他旧疾渐重,师傅却说他身上渐好,连日日煎的药都不必再喝了。
她去看他,只见他半躺在榻上,天气渐暖,却还盖着深冬时节的布衾。
“你来了,最近你总是很忙。”管永已经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说话都喘着气了。
裴约素一阵心酸,见他这面相又有些狐疑,“管大哥,你的病是真的渐好了吗?为何我觉得越发严重了呢?我给你把把脉……”
管永将手往后缩,神色不自然道:“不,不必了。阿……阿耶说好,就是快好了。我只是躺得久了,身上没力气而已。”
他越是这样,裴约素心中便越是怀疑,可她想不通为什么。她能敏锐地觉察出,师傅和管大哥这对父子之间出现了问题。可是他们若是不说,她的身份便不宜多问。
“那……管大哥定要保重身子,不管发生什么,总归自己的身子最要紧。”裴约素话里有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