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被破开,夜风从其中呼啸着穿过,留下遍地的寒凉,而后一点点蔓延至四肢百骸。
牧迟青咬着牙根,等待最后的宣判落下,可他又实在不甘,因此绝望中夹杂着几缕微不可查的希冀,以期安安能怜他。
河岸边,有孩童围在点燃的烟花旁,小小的烟花并没有升空,在原处炸开花火,一瞬间,孩童带着欢快地笑声跑开了。
时安朝河岸看去,那闪耀着光点的烟火像极了除夕夜她在摘星阁上看到的,只是那晚的更为盛大,明晃晃地在讨她欢心。
她抬了抬眼睫,终于有了动作。
牧迟青瞬间绷紧了身体,仿佛看见系着铡刀的那根线在断裂的边缘摇摇欲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视线一错不错,望向眼前的人。
可惜,他并没有从安安的脸上看到安抚之意,亦不曾看到怜爱之情。
“安安——”
他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垂死前的挣扎,却又被镇压着不敢多言,怕招来更为厌烦的眼神。
即便离得并不远,时安却也没有听见他这声近乎无声的轻唤。
她视线落在牧迟青的脸上,细细看去,熟悉无比,她依旧记得他在文渊时的样子,记得对方用玉佩给她换来的糕点,说是要还她的糖球。
时安望着他,浅浅蹙着的眉心中带着几丝不解,问道:“牧迟青,你要我如何爱你?”
她认真地剖析着他的感情,试图说服对方对自己的爱意并非男女之情,只是孩童时的依赖与眷恋。
时安轻轻抿了下两瓣好看的菱唇,说道:“这些感情是不同的,或许是你一直没有遇上真正喜爱的额人,所以才会一时会错了意。”
铡刀没有落下,却中了暗处飞来的回旋镖。
牧迟青猝不及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安安不信他的感情。
原本的冰原忽然间化成了水,波涛起伏,他的心也跟着不断上下,来来回回间涩意蔓延。
他看着眼前努力想要解释清楚的少女,突然说道:“安安,我分得清楚。”
时安一愣,没有听清:“什么?”
牧迟青顿了顿,说道:“安安,我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男女之情,也分得清楚对你的喜欢是哪一种。”
他语气郑重,甚少这般同她说话。
时安张了张口,一时哑然,方才说到一半的话不知为何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她垂了下眼睫,避开牧迟青的视线:“我遇见你时,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不是。”
话音骤然被打断,牧迟青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个孩子。”
时安轻轻啊了一声,脑袋里想的是,十二岁在大盛不算个孩子吗,那应该叫什么,小郎君?
她试图换一种说法,正想着要如何形容,便听到牧迟青开口,道:“安安是天上的仙子,应该知道轮回转世的意思。”
在听到轮回转世这四个字时,时安猛然抬头朝牧迟青望去,她听系统说过这个世界的真相,因此也知道之后的事,可牧迟青应该不知道的,她心头没来由地一阵发紧。
“我遇见安安时,并非是孩童,那时候的我已经在天道的禁锢下轮回了无数次,只是每一次重来,心智都会受年龄的影响。”
他声音平淡,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愕然,几乎是平地起惊雷,叫人难以置信。
这是他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从来都无人知晓,今日陡然说出来,却并不觉得如何,甚至还有些轻松与快意。
他和安安享有一个共同的秘密,无端拉近了他们间的距离。
他只是怕安安会因此嫌弃他。
他缓缓地道:“在那一遍又一遍重复又相似的轮回中,沈家从来没有过三姑娘,没有过沈时安,只有这一世不一样,安安是唯一的例外。”
牧迟青并没有解释许多,因为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轮回的缘由,大抵是在他不知道的前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被处以这样的惩罚。
时安整个人了愣在了原处,她甚至忘了喊系统,让它出来解释眼下的状况。
她努力消化着牧迟青这只言片语中透出的深义,周围的一切仿若静止一般悄无声息,她愣愣地望着对方,问道:“你……轮回了多久?”
牧迟青摇头:“已经记不清了。”
时安眼眶发涩,她忍不住眨了眨:“是每一世的记忆都有吗?”
牧迟青嗯了一声:“有时候会记混,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记忆,不值一提。”
往后,只要记住这一世就可以了,有安安在的这一世,是他浓稠黑暗的生命中唯一的一颗糖球。
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语,时安没有丝毫怀疑,就这么信了。
她脑中乱成了一团,为什么牧迟青会转世轮回,会有前世的记忆,她无法想象牧迟青是怎么熬过一遍又一遍同样的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