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谢谢靳叔陪我演戏。”
“你是来之前就知道,她要带你见的是我?”
“嗯。”
他怎么能不知道。骆星荷就是用这一条,天真的,愚蠢的,引诱他,和他做交换。
“那你也不提前说,我差点露馅了,不过,她给你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
有机会和她见面的好处?
费闻昭觉得酒劲上来了,嗓子里全是苦涩,不知道怎么回答靳策的问题,他努力控制声音,倾在台球岸上,去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不料还是有点颤抖。
“靳叔,我十几年没见过她了,你觉得她会给我什么好处?有什么好处,能藏十几年?”
“闻昭,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做好母亲的角色的。”
靳策目光沉沉。
不论费闻昭在台球岸前怎样挺拔,沉下的肩背怎样宽实,他此刻都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闻昭,不打了,休息会儿,咱俩坐会儿。”
他就安分地放下杆,端坐在靳策身旁。衬衫干净,像极了当年初见,他清瘦又彬彬有礼。
靳策对自己的侄子曾说,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小孩。
他侄子摇头,当时他没懂,现在他懂了。
他没敢提,骆星荷和她的老公,在香港圈子里并不受人待见,两口子都挤破脑袋想留在这里,还想出人头地。没什么背景,物极必反,男的走了歪路。
到头来只沾染了一身烟酒臭。
“靳叔,您会把这件事告诉她吗?”费闻昭支撑着手肘,垂头问。
“你希望我说吗?”
“无所谓了。”
大男孩肢体和语气间的落寞,要比台球室的灯光更清冷。
空气沉默下来。靳策挡不住自己好为人师和安抚后辈的心思。
“她不会有改变的,闻昭,一个人做了什么事,她就是怎样的一个人,很难为谁改变。”
“嗯,谢谢靳叔,我知道的。”
“放下吧,也十几年了,你现在不是也很好吗?没有这么一个空头支票一样的妈,你也成长得很优秀啊。更何况,反过来她拿你当支票。”
“嗯,我知道,”他觉得喉咙很堵,努力咽口水,怕自己失态,“她可能不回来了,靳叔,您别怪她。”
骆星荷跑路了。借口去厕所再也没回来。
她的披肩还在沙发上。
离开时,费闻昭留步,看了又看,拿起放下,最后让服务员给骆星荷打电话,让她自己回来取。
香港繁华,霓虹浸水。
外面湿漉漉的。
天空帮他下了一场雨,浸过鞋底,卑微绕着鞋沿,所以他殷红的眼眶变得干涩,深呼吸一口,把失望咽了下去。
-
餐厅。
骆星荷很明显知道了这件事,她才会拿捏他的心绪,狮子大开口。
棠鸢不知情,听到那些露骨过分的要求,她扭头观察费闻昭的神色,见他眼底冰霜封结,最后扯着嘴角笑起。
“骆星荷,不知道是你高估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我是心软,因为我是正常有感情的人,以为你十几年起码会一点良知,觉得抛家弃子是无耻行为。”
棠鸢看到,那根没抽的烟被他折断,烟丝掉下来。
易燃。
“现在看来……是我,是我他妈的太蠢。”
蠢到以为,我有价值你就会分给我一丁点爱。
费闻昭用力挣脱棠鸢的手,她一慌,刀叉掉在地上,清脆炸耳。她赶紧弯腰去捡,费闻昭已经站起身。
骆星荷的语气格外淡定,她耸肩。
“闻昭,我从不奢望你原谅我啊,我只要我要的,我很明确,如果你给不了我,我就找你爸,顺便了解下你和你小女朋友的感情史,哈哈。”
她竟尖锐地笑起。
棠鸢在被费闻昭慌乱拉走前,回头去看骆星荷,她温润全无,风度扭曲,没了最初的样子,私欲写在脸上。
短短十几分钟,短兵相接,她明白了费闻昭的处境。
但她没懂,骆星荷去费闻昭父亲那儿,了解他俩的感情?
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
费闻昭走得很快,棠鸢小步跟上,不敢再问。看他生气暴怒,只觉得心疼。
她在不懂的时候,问他,你是家庭幸福的小孩吗。现在看来,那句无意的发问,无异于刀刃见血。
谁愿意承认自己的不幸福呢。
何况是父母健在,唯独都不爱他。
明明夏天都要到了,气温怎么还不回升?
棠鸢小步走在他身旁,用手揪他的衣袖,费闻昭才慢下脚步侧头,抬手揽住她肩膀,把她挤到臂弯里。
风吹得紧,他语无伦次,为她抚发。
“我以为是她一个人来,想带你见她一面,以后估计没机会了,没想到是这样不欢而散,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