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他掀开床帐,深沉的眼眸盛着月的清辉。
不敢对上他的目光,黎青黛心提了起来,别过脸,闷声道:“口渴得紧,想喝水。”
俄顷,就见庄檀静就端了杯温水过来,黎青黛接过饮下。
纠结了一番,黎青黛忍着惧意,还是开口问了,“方才,你在做什么?”
庄檀静俯身,指尖轻柔,帮她将贴在面颊的几缕发丝挂在耳后,用极其平静的口吻说,“你不是都瞧见了么?从前,我稍稍睡沉了些,刺客的刀剑便到了枕边,自此以后,我的床榻边就悬着一把剑。每至深夜无眠时,瞥一眼床边的剑,能使我能安心下来。”
他这样的人,是不配睡得安稳的。
兴许因为面对的人是她,他才有兴致说出这些话。
而后,他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的异样,“吓着你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莫怕,我永远不会拿剑对着你的。”
只要你肯听话。
惶恐消退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怜悯。黎青黛年少时受过不少白眼和排挤,也有过怨恨,但因为有师父的悉心教导和呵护,黎青黛的心中始终对这世间抱有善意,怀有仁心。
师父说过,别人怎么待你,那是他们的事,不要理会,不要在意,若别人想害你,你要会反击,只是切莫伤天害理,无端害人。可当黎青黛到建康走一遭后,发现这滚滚尘世本就有诸多不可理喻,你不欲去害他人,他人却处心积虑想着怎么伤你性命。
黎青黛五味杂陈地望着庄檀静,压住心底的凉意。她叹息,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埋进他的胸口,呼吸着独属于他的清浅气息,闷闷地嗯了一声,“往后你可不能再这般吓人了,怪叫人害怕的。”
冷峻的眉眼凝聚了柔和的光,庄檀静抚摸着她柔顺的乌发,应了声好。
在没有认识黎青黛之前,庄檀静只觉这世间的情爱无趣至极,床第之事更是粗鄙恶心。但在认识黎青黛之后,似乎与她亲近,并不令他厌烦,反倒是有几分愉悦。
难道这便是世人所说的情之滋味?
黎青黛打了个呵欠,眼里蒙上一层泪雾,见天色未亮,脱口而出,问他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天还黑着,没睡足,白日里会没精神的。”
她可能只是随口一问,这话里并没有太多关心,但不妨碍庄檀静心间涌动着奇异的感觉,亟待着他去做些什么去消释。
庄檀静倾身,在黎青黛的额间落下一吻,无关任何情|欲,而后微凉的唇往下,捧起她的脸,与她唇齿相依。
突如其来的吻,彻底赶跑了黎青黛的瞌睡虫。她睁圆了杏眸,脑子混沌,着实想不明白,为何会演变成现在这状况。
待一吻毕,黎青黛就如蒸熟的虾米,浑身发软,仿佛连呼吸都是烫的。
看着她唇瓣水润嫣红,眼里迷迷糊糊,好似很好欺负的样子,庄檀静用拇指擦去她唇边的水迹,倏尔一阵轻笑。
黎青黛羞愤地推他一把,把自己埋进柔软的锦被中,不肯再看他。
庄檀静将她从被中捞出,态度强硬地与她纤细的手十指交缠,紧扣住不放。
昏暗中,庄檀静眼眸一沉。
黎青黛,你愈是那么容易心软,会让我愈发贪心的。
庄檀静得空了就来陪黎青黛,奇珍异宝、华美衣饰都毫不吝啬地通通送与她,闲暇同她说说话,虽然她不大乐意搭理他。
忍冬和徐老媪说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庄檀静一般大方爱惜女子的郎君,这世上已然不多。
可她们哪里能知道,她不能出门,不能见友人,庄檀静恨不得将她锁住,不叫外人看见,心里唯有他一人才好。她好像成了他的所有物,不能忤逆他的心意,献血喘不过气来。
从旁人眼中,两人分明是亲密无间,但唯有他们自己清楚,其实是心思各异,同床异梦。
庄檀静处理公文,黎青黛则在一旁捧着医书研读。
门外突然响起曲梧游的声音,“郎君,何将军的下属萧君尧求见。”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黎青黛呼吸微滞,手里的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庄檀静瞥了眼她,不动声色道:“带人进来。”
婢女将纱帐放下,萧君尧被人引了进来,隔着层朦胧的纱帐,他躬身行礼,有条不紊地何成斌交代的事说出,并将何成斌的亲笔书信奉上。
“……戴均率众流民进驻京口……似有不臣之心。”当初南阳王叛乱,势不可挡,梁帝所倚重的卓怀却被击溃,恰逢流民帅异军突起,护卫京师,给庄檀静统领的军队争取了时间,才能一举歼灭反贼,卓怀便和戴筠为首的流民帅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