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时候看,这双眼睛总给他一种熟悉感。
他偶尔也能梦到,梦里这双眼睛既不冷漠也不难琢磨,时时都漾着缱绻的情波。
那种柔情蜜意他从未在姜佛桑眼里见到过,可那又的确是她的眼睛不假。
所谓宿命前缘,是否当真存在?
若是真的,她为何如此待他……
姜佛桑居高临下看着他,“我想大王,大抵是认错人了。”
无情无绪的语调,反而将讽意呈现十分。
逐字逐句入得耳中,史殷奇双目圆瞪,一口血哽在喉头,气绝而亡。
王内官进殿来,道:“国君已丧,还得大妃拿个主意。”
“今晚多亏了王内官。”姜佛桑转过身看着他,“不过,大王只是遇刺而已,王内官不必惊慌。”
王内官愣了一下,看了眼死不瞑目的国君,又琢磨了一番话中之意。
点头如啄米:“是,是!遇刺,只是遇刺。那,今晚的知情者……”
对上那双莫测的凤目,王内官心头一凛,低下头去,笑道:“老奴昏了头了,这等小事哪好劳烦大妃,老奴这便去处置。”
在他转身出殿的时候,菖蒲领着一个人进来。罩得严严实实,但看身形步态,与已死的国君没有两样。
那人到了琦瑛妃跟前,揭开罩衣,果然与国君有着一样的面孔。
原来不是秘不发丧,而是……王内官敛下心底惊骇,快步出了宫殿。
“女君?”似霓皱眉瞧着王内官离开的方向。
姜佛桑知她的意思。非常时期,她是怕王内官倒戈。
要说与王内官的交情,实则算不上多深。
虽然游学结束之后姜佛桑就存了刻意结好之心,也通过良烁的手行过多番“孝敬”,但直到史弶死的那晚才算真正搭上线。
一根绳上的蚂蚱,自当风雨同渡,交情就是这么一来二去间积攒下的。未必可靠,有足够的利益维系也就够了。
王内官当初之所以帮史殷奇去太子宫传话,倒不一定是她平日之功。
王内官早便看出史弶心意归属,平日里对史殷奇这个储君捧着敬着,对待其他王子虽也算上心,冷热高低到底瞒不过人去,还不慎得罪过二王子。
帮史殷奇便是帮他自己。
同理,帮她,亦是帮他自己。
不然他还能倒向哪?
史家近支宗室里已没有能承继王位者,旁支的话许能挑出一两个来,但一则时间来不及,二则变数也太大。还不若“做熟不做生”。
他更不可能倒向屠家。从大越一个不起眼的宦者到大成的内官,屠王室若卷土重来,第一个杀的恐怕就是他。
姜佛桑也不会让他有倒戈的机会。
不过也无怪似霓有此担心,当下情形已不止是棘手,而是凶险万分。
史殷奇是必须要死的,只是死得不够恰到好处。
君主山陵崩时,若没有留下后代,难免要从宗室中另选他人;而今倒不必担心这一点,秋思湄腹中……
可那毕竟不是一个现成的王嗣,至少在外间看来还有两三个月才能瓜熟蒂落。
两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生太多事了。
国君新丧,历来就是一个国家最容易发生动乱的时刻,太平无事时尚有人想趁乱起事,何况值此艰屯之际。
稍有疏忽,史殷奇的死连着昆柱王的死一同被扣在她头上,她便会成为一切祸乱的根源,成为那些或明或暗政治敌手起兵讨伐的靶子……
所以,史殷奇还不能死。
侧目看向顶着史殷奇面容的“木桩”。为防患未然做的准备,不成想竟真地派上了用场。
“从这一刻起,你就是国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诺!”男人低首领命,就连声线也和史殷奇相仿。
“幽草,你随王内官去赤乌殿取大王符节……”
她的印信只可调动内卫。王城诸门屯兵,以及驻扎王城附近负责拱卫王城的五营驻兵,想要指挥他们还需国君的符节。
那可是最精锐的部队,一旦宫中生变,会成为各方争夺拉拢的对象。虽然多数时候他们不会直接参战,但掌握了他们无疑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北融也好东宁也好,再是兵强马壮,军队远离王城,真有万一,远水也解不了近渴,更多是起到牵制、制衡以及震慑之用。
为了万无一失,五营驻军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似霓,你去秋信宫一趟,珠荧少妃胎相不稳,今后由你亲自照看,直到生产。”
“婢子即刻就去!”
幽草和似霓一前一后离开,菖蒲询问婀媃妃如何安置。
“婀媃妃救驾而亡,葬入王陵。至于达奚柔,”姜佛桑叹息一声,“安排人秘密送还老家,和她的父亲与阿姊葬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