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影子越来越远,突然,她停了下来,回了头,看到了奋力挤开人群要过来的戴岳,她又瘦了,戴岳站立着不再动,晦涩的情绪爬上了心脏。
时间流逝,戴岳被人们拥挤,顾长安对他伸出右手,笑得温暖又干净,“过来。”
戴岳才一步一步走过去,步伐沉重得要命,时隔两个月,他终于又见到了顾长安,在异国他乡。
他拉住她伸着的手,仔细打量着她,这个不可一世的将军很少有这么温柔又感动的表情,他拉下帽子,紧紧抱住她。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一次都没信,顾长安,我一次都没有。”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安慰地摩挲他的头发。
“哪怕你没有那么爱我,可你若是死了,我也就死了。”
鬼鸟拎着药站在不远处树下看着这一切,他一路上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没想到会是戴岳。
屋内温暖,戴岳拉着顾长安的手坐在火炉旁边,她们对面坐着的是一个比较年迈的老人——会说中原话的大主教。
“要走了吗?”白袍问。
“恩,要走了。”顾长安早先派了两队人回塞北打探消息,还没回来,她不知道现在塞北城是什么情况,一直不敢轻易动身。
她摘下自己的私章,“日后来中原,拿着它,什么事我都给你办。”
大主教接过黑底金纹的小巧印章,笑了起来,用着奇奇怪怪的口音开玩笑,“违背金武律法的事也行吗?”
顾长安摇了摇头。
主教哈哈一笑起身,“中原有句话,与君相见终有一别,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能见面。”
顾长安起身送他出去,“我送您。”
而戴岳坐在炉火前,平静的问:“谁受伤了?”
仇九也是十分平静,“姑娘从崖上掉落,断了左手。”他往壁炉里扔着木头,“当误了太长时间,左手不能用了。”
戴岳这才恍惚记起细节,她用左臂夹着银瓶,她向他伸出的右手,她抚摸他头时无力垂下的左手。
微小却又确确实实存在的暴虐情绪悄声漫延出来,戴岳按住自己的膝盖,让自己别那么生气,可他还是想立刻找到炽金王,然后拧掉他的脑袋。
仇九起身推开窗户,看着这座陌生甚至有点奇怪的城,他是在树上找到姑娘的,可能是那么晚了炽金王并不敢进谷,也可能是炽金王认为从那么高掉下去人肯定死了,死的人不是小王爷,是亲卫,亲卫们抱着小王爷跳的崖,天臣用匕首划着崖壁试图挂住,血肉之躯缓冲掉大量撞击,让她活了下来,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抱着必死的决心往下跳,不会害怕吗,仇九心里沉闷至极,他不愿仔细想那些熟人的面孔,越想越觉得惨烈,只能对着空气叹了一口气,回去又要给姑娘找师兄疏导了。
姑娘越平静越正常他越害怕,如果不是爆发那会是什么?自毁吗?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跟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他都有些厌烦了,姑娘早就承受不住了吧,可身上背负着那么多活人的希望,只能一直向前走。
深夜,戴岳失眠了,他闭了很多次眼睛都没用,等他转过身,就看到眼睛睁得很大的顾长安,她平躺着看着屋顶,双手放在腹上,一个安静乖巧的姿势。
“怎么了?手疼?”戴岳微微起身问她。
“我睡不着。”话音里竟然带着几分委屈。“怎么都睡不着,每天都睡不着。”
失眠,从崖下掉落后,她就开始失眠,睡觉对她来说成了一件很痛苦的事,戴岳叹了一口气,下去在衣服里翻找着。
“安定片,要吗?”他过来蹲在她身边摸着卷曲的头发。
他也睡不着,在顾长安下落不明的日夜里,你不会想到他会在夜里翻来覆去的转身,高大的身躯怎么摆放都觉得难受,头顶着窗沿阵痛,优秀的将军应该是静水流深,不能有太过明显的软肋,可他确实不好过,只好在每一个夜里为难着自己。
顾长安看向戴岳,圆圆的眼睛中蕴满了泪,惊了戴岳的心,眼泪倒灌进耳朵里,她盖上戴岳的手,她说:“我心里生病了,从很久以前。”
戴岳慌忙低头让眼泪坠落得没那么明显,他拢起顾长安,鼻音浓重,“世道到底要让我们怎么做,它为什么对我们这么苛刻啊?”
顾长安无力的把头放在他颈窝上,纤长睫毛沾着泪盖在眼睑上,触目惊心的脆弱,细微的松木香混着她身上的温度若隐若现。
“你会陪我多久?不要扔下我好不好?”戴岳抹了把眼睛,心里的恐惧无限放大,“你在我的世界里胡作非为,你不能扔下我。”
她伸手轻柔地抚了抚他僵硬的脊背,“戴岳,我比你以为的,还要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