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东术山西面。
朔烬拨开半人高的杂草,踩过满地的碎石,径直朝着一处废墟走去——那是前任东术山之主的洞府所在。千余年前,他被朔烬斩杀,一身妖力化作怨念瘴气萦绕在山脚低谷间。
朔烬极少踏足背阴之地,小妖们也不喜欢待在这等“不祥之地”,是以此地十分冷清。
大妖瘴气早就散得七七八八,反倒是植被异常茂盛。
他屈指弹在一根粗壮的藤蔓上,霎时纵横交错的绿色植株四散退去,露出了一个狭小的洞穴。
朔烬弯腰步入其间。
“死了?”
空旷的洞穴响起了声音。
他一眼看见了倚在石壁上的人影,迎着对方怔愣的目光踱步接近。
“东术山不留外人,你竟敢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沉陵满身血污,只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
朔烬避开了他的视线,屈身坐在了他的身侧。
沉陵仍看着他,仿若一尊木雕,一动不动。
天堑一别,已隔月余,两人再次重逢,心境都有些微妙。
洞穴里静得可怕,朔烬等了许久,意识到那混账似乎铁了心地不打算先开口,于是不客气地踢了一脚对方小腿,以作泄愤。
“见到我很意外?”
这跋扈的行为并未让沉陵感到难堪,他露出几分笑意:“你来了。”
朔烬:“既说了能找到你,我就自然有办法。”
连夜研究合籍之说,才找出寻人秘法什么的,他自不会与沉陵细说。
朔烬斜睨了沉陵几眼,无情嘲讽:“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沉陵顺势接道:“惭愧。所幸我尚还存着半口气,勉强能撑住解契后的反噬。”他撩开袖袍,露出手臂上的流云印记——印记处,还有数道伤口。
朔烬一愣,扯过手臂察看:“怎么弄的?”
沉陵放任手臂被抓着,笑着说:“蝎心刺,那妖怪惯会装死,是我大意了。”
朔烬挑眉:“有毒?”
沉陵低眉敛目,轻声道:“无碍。”
蝎心刺算不上什么高明的妖法。但那妖能够获罪被关入天堑,自然不是寻常凡妖,所使的蝎心刺也多了几分棘手。
妖毒入体,就连伤口都泛着青黑。朔烬并不相信“无碍”之说,他看向沉陵,细察之下才发现对方面色泛白,额间覆着虚汗。
“区区几只妖,弄得这么狼狈,真是没用。”朔烬神情纠结了一瞬,运起妖力为他驱毒。他眉头紧蹙,眼神称不上和善,透露出几许烦透了的意味。
他探入沉陵的经脉之中,发现毒刺已被清除,只是毒液四散,游走周身,好在被一股深厚的法力暂时压制住了,不至于伤及性命。
毒性绵延不断,想要彻底清毒,还想要一段时日。
朔烬思索着疗伤之法,冷不防被人抓住了手掌。他回过神,发现不知不觉间沉陵已贴近至跟前:“……”
目光落在对方憔悴的病容上,朔烬终是按捺了下了一把推开的冲动,开口道:“放开。”
沉陵略一使力,拽着手掌把人拖进怀中——往体内输送的妖力骤然断开了。
?
朔烬愣神过后立马就想挣开,肩上忽然一重,沉陵已经将下巴搁了上去。他似乎有些疲惫,声音虚浮无力:“我如今伤重,阻不了你什么。”
朔烬心中憋闷,阴阳怪气道:“那本尊可要好好感谢那几只妖了。不然以我微末道行,怕是真奈何不了你。”
沉陵仿若没有听出他口中的冷嘲之意,道:“你我的婚契,禀过天地,通晓过万物。你如今记忆恢复,应当记得结契时的景象。”他一手握着朔烬的颈项,眼神有些许黯然,轻声道:“云郎不懂,但你应该是清楚的。”
朔烬疑惑:“什么?”
结契时有什么异象吗?
苍狼大王皱眉深思了片刻,才不确定地开口:“你是说,凌道峰后山一夜间草木凋零的事?”他挑眉道,“也不怕告诉你。本尊夜半失眠,绕着后山跑了数圈,谁想到你那破山上的草这般经不起折腾!”
沉陵:“……那些是自秘境中移植来的稀有灵草,本就不易存活。”他略作平复,安慰道:“一夜凋敝,也属正常。”
朔烬狐疑地打量他,属于“云郎”的那点微弱心虚刚冒出点头,就被苍狼无情掐灭:“你到底想说什么?”
沉陵默默放开了手,捏着朔烬的颈项与他对视了一会儿。
“红光织霞,是极为少见的异象。”沉陵面露迟疑地问,“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