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最发愁的是观闲居旧址那块地,徐之焕十分积极,按约定隔了十日便去糖果铺子候她,她打发他去帮姨母新宅看了回风水,之后也无事可差遣了,只得改了一月一见。
地动是在八月末,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她必须在这之前把那块地弄到手,地动一来就轮不着她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宋时祺第一个在夫子那里背完书,在学堂花园那棵大槐树下坐着,摆弄一副九玉连环。
这九玉连环是昨日有人送到门房的。昨日是三月廿一,她的生辰。
因着自己的生辰便是生母谢凝的忌日,故而宋时祺从不庆生,只有姨母每到这日会亲手给她煮一碗长寿面就算是过了。
那日一大早,就有在二门处当值的婆子来禀,有人给她送了生辰礼。送东西是个小厮,没说是谁送的,只捎了句“故人之诺”便走了。
那生辰礼便是此刻手里温润细腻的九玉连环,用一只做工精巧无比、雕着繁复的山茶花图案的黄花梨木匣子装着,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她苦思冥想了许久也没有答案,这两世为人,她都没有什么“故人”,问了父亲和姨母也是一头雾水,她只好暂且收着,待以后找到送礼的“故人”再还回去。
前世她最善解九连环,今日拿着只是用来掩人耳目,实则内心正盘算着如何巧取观闲居旧址,许是想得太入神了,有人站到她面前许久她都未察觉。
桓翊前些日子有急事出了趟远门,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还是错过了她的生辰,此刻他只想见她一面。
得知她此时在学堂,他换了身衣服仔细梳洗一番才过来。
远远望见她,却有了近乡情怯之感,他倏地放慢步子,缓缓靠近。
熟悉的学堂花园,熟悉的大槐树,心心念念的人儿歪坐在靠树的石凳上,槐树刚抽出的新叶似娇弱的幼蝶,与她细密垂着的长睫一道,在她瓷白莹润的脸上投下斑驳振颤的倒影。
春光虽好,不及她半分明媚。
悬于身侧的双手下意识背到身后,拳头握紧又松开,桓翊极力克制才避免再次失态。
可她似乎全神贯注于手中的九玉连环,并未察觉他的步步逼近,他心中竟生出几分庆幸,如此他便不必掩饰满眼的贪婪。
俄顷,破暖清风起,宋时祺闻到一阵淡淡的雪松混着薄荷的香气,清冽醒神,莫名熟悉,她下意识抬头便对上一双清亮乌眸。
“你是谁?”她并不躲闪,直勾勾看着他。
桓翊似被她的目光定住,一字一顿,无比郑重,“在下桓翊,字朗怀。”
“桓翊……”宋时祺喃喃自语,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耳熟的名字,“啊!你是在安平县被我撞到的那位公子?”
“是。”桓翊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身后的拳头再次握紧,对她舒朗一笑。
“公子为何来我们学堂?”
宋时祺觉得眼前这位风姿俊逸的公子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加之爹爹说他和秦知许大人是一同去安平县救援的,故而说话没了在族人面前的防备。
“我来……借书。”
“公子要什么书,书楼我熟,需要我帮你找吗?”
桓翊心神波动间并无暇思虑,直觉只要能与她多待哪怕一刻也是好的,下意识地应“是”,跟在她娇小未脱童稚的身后,亦步亦趋。
一刻钟后,他拿着一本随口说的古籍跟着她走出书楼,郑重告别,直到眼前再无她的踪影,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重生后他常来宋氏学堂的书楼借书,为的就是如今日这般能有理由与她相遇,方才因紧张屏息太久,他长长呼了口气终于放松下来,跟书楼管事打了个招呼,告辞离去。
刚出学堂门口,墨三迎了上来,“公子是骑马还是坐车?”
此时连日赶路的倦意袭来,桓翊轻声道:“坐车吧。”
坐进马车,桓翊静坐听墨三禀报他离京期间宋家的境况。
“宋大人已入职工部,惠民堂修葺的诸项事务已铺开,属下发现秦大人一直派人盯着,未免他的人察觉便只留了一个暗卫远远看着。”
“做得不错。”
墨三微微欠身,继续道:“前些日子宋家两姐妹和姨母谢氏去过一趟崇福寺,寺中不便打扰我们的人未进去,只是她们出寺时是一位叫凡朴的僧人相送的。当日下午,三人下山在绵山附近游览,在安元青那片废宅附近逗留约一个时辰,宋二小姐与玉阳郡主独子徐之焕说了一会话才离开,自那日后又在学堂附近的糖果铺子见了一面,之后徐之焕去谢室新宅看了一趟风水。”
“哦?”桓翊眉心微微皱起。
崇福寺,他记得她与凡朴十分交好常去崇福寺看花,可徐之焕……她应是与他没有交集的,怎就半月之内见了两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