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溅出来的血珠落了满地,汪拢真猝然倒地。暗红的血水从汪拢真的脖颈处涌出,他的瞳孔渐渐散开,很快,最后一口气息咽下,微阖的双眸里透出一抹笑意,似乎是在自嘲自己,却又似乎是在笑看今后这一对的君臣相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世人总觉得沈恪是魏朝辉的养子,地位不若亲子,但是他却看得清楚,魏朝辉待那一位养子,爱若亲子。便就是为之打算,可没打算送了自个儿子的命吧。
这君臣之谊,倒也不知道到时还能剩多少。
汪拢真这话,殿中的君臣二人自然是都听到了,这其中的挑拨之意,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此时此刻,太子并未解释,或许因为汪拢真说的确是实话,而魏朝辉本就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是不需要在聪明人面前说谎的,那样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
现下,日头偏西,京中的这一场叛乱已然是到了尾声,叛军或死或降,各宫各殿都清扫干净了。
太子李晟迈步走出殿宇,殿外的阳光不若先前的热烈,黯淡了不少,只是空气中的血气尚未散去,这一场兵变,由于叛军早早就撤离了皇宫,故而皇宫中的血战并未太过残酷,血色蔓延得不深。
太子一步步沿着长廊走去,魏朝辉紧随其后,很快,便就到了一座宫殿,殿门口站着一身狼狈的杜毅,面上带着血痕,胳膊处缠着染血的绷带,想来也是经过了一番惊险才侥幸脱身。
见到匆匆而来的太子,他躬身一礼,而后沉沉地道:“殿下,都在里头了。只是形容颇有些不好看,殿下......”
太子摆了摆手,面色难看地往里走去,魏朝辉只是看了一眼,便就停在了殿外,让太子一人走了进去。殿内安置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圣上和平王。被斩断了头颅的圣上和平王两人,当时是被王咏李代桃僵藏在了偏殿中,在搜索中,杜毅发现了这两人,稍作整理后,将之报给了太子殿下。
只是毕竟是断了头,又经过这般藏匿,形容样貌上确实不大好看。
巍巍大殿里,空空荡荡,柱上雕着的金龙像同往日一般,岿然不动,须目张开,俯视下方。殿内的光线不够明亮,看起来很是昏暗,空气中飘荡着些许若有似无的铁锈气息,令人觉得恶心。
廊外兵卒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应当是在做最后的清理,他一步步地行至内殿的床榻上,床榻上并排放置着两具尸体,杜毅是个细心的人,便就是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也寻了干净的衣裳,给两具尸体换上,那领口特地整理地高了些许,遮掩住颈部的断口。
太子行至床榻边,目光落在两具苍白的面容上时,脚下略微踉跄,跌跪在床榻边,周围很安静,安静地将他过往的某些卑劣念头勾了出来。
他一言不发,只是跪在床榻边,良久,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对着床榻上的两具尸体,重重地低头叩首,三叩首后,太子起身,转身往殿外行去,头也不回。
殿门开启,细微的吱呀声传来,站在门口的魏朝辉和杜毅等人回眸看去,西斜的阳光照了过来,将太子整个人都笼罩在光影中,令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而这时候也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去探究太子的神情。
太子身上的铠甲在夕照之下呈现出一片肃穆璀璨的姿态,头上的束冠也显出漂亮的光彩,殿内殿外,不过是一门之隔,从殿内出来的太子仿佛是褪去了某些情绪,整个人变得更加地威严。
长廊上是冷寂的。
“叛军都捉到了吗?”
陈斯年上前一步,躬身道:“回殿下,叛军降了一部分,剩下的都诛杀了。”
为了尽快平复战事,他们下手不曾留情,也不曾给反抗的叛军任何机会。只是......陈斯年抬眸小觑了一眼太子,随后又低声道:“汪承业跑了。”
太子眉头一皱,沉声道:“令人全力追捕。”
“是。”
太子闭了闭眼,而后转头看向匆匆赶来的卫将周勇,开口问道:“嘉宁那一头的情况如何?南境有消息吗?”
“嘉宁郡主令人传了消息来,由于得到郑家派遣来的援兵,叛军被拦截在了焦山那一带。”
“整合队伍,由你亲自带队前去与嘉宁汇合,务必将叛军全部拿下。”
“是。”周勇拱手一礼,应了下来,而后又迟疑了下,轻声道:“至于南境,尚未有新的消息传来。殿下,咱们是否派兵......”
太子抿紧双唇,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下烽火令,调天威军前往南境。”
“是。”
“殿下......”魏朝辉开口喊了一声。
太子转头看向魏朝辉,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硬的眉眼间稍稍放柔,温声道:“信芳,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