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承业低垂着眼,心头的思绪纷纷,唇边却是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抹冷笑。
看来是见效了。
一老一少的两道身影慢慢地融入黎明前最为沉寂暗黑的色调里,勾勒出一抹同道异心的诡谲气息。
深深宫宇内,平王端坐在屋子里,他的面色很苍白,这两日,他除了喝了点水,便就什么都不曾入腹了。长时间的未曾进食,令他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倚靠在床榻上的圣上则更是不堪,他倚躺在床栏边,瘦削的面容上笼罩着一股沉沉暮气,双唇灰败,浑身透出一抹行将就木的腐朽之相。
平王看着床上衰老了不少的圣上,扯了扯唇角,轻声道:“父皇,你说二哥会等到什么时候才来救驾呢?”
这话说的很平淡,但是话语里仔细去听,可以听出夹杂其中的些许嘲讽。
圣上微闭着眼,他转过头,动了动眼珠子,浑浊的目光看向平王,他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双唇,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似笑实哭,哑声道:“你、是不是想说......”
“说他不会来了?”
这不过是短短一两句话,却说得极为费劲。
平王看着圣上,他的眼中带着一抹复杂的神色,似乎想不到圣上会这般话语。他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圣上的话,但是话尚未出口,便就见着圣上喘了两口气,脸上透出奇怪的笑,继续道:“不,他会来的。”
“老二这人,聪明,果敢。还有一份假仁假义......咳咳......”圣上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等到咳嗽稍稍平复后,又接着道,“你别以为假仁假义,是在骂他,朕这是在夸他,为君者,就需要这么一副心肠......”
“所以,他啊,肯定是要来的。那恶人名声,他不会轻易落下的。只是,这来的时机,怕是要选得极为恰好,比如......我们俩身死的时候......”
圣上嗬嗬笑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直笑得眼角沁出了泪水。他费劲儿地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吐出一口气,喃喃地道:“其实,这么多儿子里,倒算是老二最为肖像朕的性子。”
平王低下头,他靠着椅子坐了一会儿,轻笑一声:“父皇,听你这话的意思,二哥最为肖像你的话,你怎的平日里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横看竖看,就是看不顺眼呢?”
圣上咧嘴一笑,道:“老四,你平日里照镜子时,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看得顺眼吗?”
“那自然是......”
厌恶的。
平王愣了一下,突然就哈哈笑了起来,他扶着椅子,笑得差点坐不稳。
“父皇说得对,平日里我看着自个儿,确是厌恶的。”
圣上吃力地让自己靠躺着舒服点,他的眉眼看向殿门处,低低地道:“咱们爷俩这次是要一起上路了,说来是朕待你不好,但是你也摆了朕一道,咱们俩也算是谁也不欠谁了。这一起走,也有个伴。下辈子啊,你擦亮眼睛,可别再同朕投胎到了一处。”
平王嗤笑一声,并未应话。
圣上听着殿外传来的脚步声,他吃力地让自己坐起来,看了一眼形容憔悴的平王,嘿嘿一笑道:“老二怎么想,那都是咱们自家人的事儿,可是容不得那些个乱臣贼子来占便宜。老四啊,待会儿好好看看,朕这帝王心术......”
第98章 身亡
飞鸟尽,鸟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圣上竭力坐直身子,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平王,扯了扯唇角,而后颤抖着手捋了捋凌乱的发丝, 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威严些。然而,这起不了多少效果, 沧桑瘦削的脸庞,有气无力的声音,以及止不住颤抖的双手,令他看起来狼狈而凄楚。
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将视线投向平王, 淡然道:“汪承业这人,年轻却又心思重, 汪拢真不是没看出来,只是不相信罢了。但是人呐,总是有猜疑之心的, 便是现在不显眼, 挑一挑也就出来了。”
“飞鸟尽,鸟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圣上能够掀翻前朝,登上帝位,自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落得现下这个困境,不过是‘想不到’。
想不到他这个素来没有存在感的儿子会算计了这么一把。
平王坐直身子, 略微单薄的身形在这时候显得硬邦了许多。他冷眼看着门口相偕而来的汪拢真和汪承业。
果真是与虎谋皮。
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却什么都拿不到。若是让李晟他们知道, 定然是要嘲笑自己, 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是,能够去见老余和福球,其实也不错的。
平王的心底涌起一抹嘲讽的情绪,当初自己同意与汪拢真联手,还真是一招臭棋,只是......他的目光对上汪承业的双眸,对方眼中的那一抹暗藏着的不甘,他太熟悉了......父子反目,这一出戏码他应是看不到了......但,倒是可以推一把,汪承业那人的心思,藏都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