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换装——
赵明霁顿了一顿,轻描淡写道:“今晚有流觞曲宴。”
流觞曲宴。
颜若宁心中倏尔空了空。
赵明霁在江州的身份实际是鹿鸣书院的学生,只是以他的学力已经不需要再上课,因此自由许多。
流觞曲宴是鹿鸣书院定期举行的文宴,席间热闹文雅,又有许多文人间的游戏比试,在宴散后还有烟火。
阿霁自然会参加。
她喜欢去玩,阿霁每回都会让她扮成书童带她去。
可是现在……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他又问道。
果然,他不会再带着她胡闹。
赴宴什么……
莽撞如她,也不会自讨没趣地提起这样微不足道的事。
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事。
“我是想教你来瞧瞧绘图嘛。”
她眼中的失落只有一瞬,在霞光中瞧不真切,很快又明媚起来。
“绘图?”他轻挑起眉。
“是呀,我之前一眼瞧中了那一个,旁的都未觉得有很好的。你既然说不行,那自然是要换的,这几个我却瞧不出来谁好。所以想让你瞧瞧。”
“不过,你还要赴宴,那就……”
他立在竹林间,眼眸中晕染了些霞光:“不是信他么?”
“我与他非亲非故,怎么会信他。”颜若宁奇怪地蹙起眉,“他怎么能和阿霁……和赵先生比。”
他立在小院中与她闲谈,姿势放松又挺拔。他决定好心提醒她一下:“你与他是总角之交。”
“那我与你还是青梅竹马呢!”颜若宁说得嘴快,说完才反应过来,僵硬地偏过头,脸颊与霞色相映成辉。
李婶正巧从厨间出来,好奇插嘴问道:“颜小姐,总角之交和青梅竹马有什么区别?”
颜若宁好笑,两只手团成拳往头顶摆:“梳着这样发髻撒子脚丫子跑一起玩泥巴的小孩子才叫总角之交。”
“那青梅竹马呢?”
颜若宁耳尖红了红,轻轻睇了眼赵明霁,心虚道:“你问他。”
赵明霁并不理会她。垂眸理了理袖缘,气定神闲道:“李婶,给颜小姐倒杯茶。”
说罢,他坐在了院中石凳上,修长的大手一伸,优雅矜贵,声音清沉:“绘图呢?”
“你不去参加流觞曲宴了么?”她眨巴眼坐在他身旁,从袖中抽出绘图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修长的指背与她的指尖轻擦而过。
“还早。”
他垂首全神贯注地看起绘图来。
背部松弛,两条大长腿交错,将绘图放在腿上,手肘撑着石桌,在晚风之中一页页扫着绘图。
他看得很快,睫羽一搭,两眼上下一扫便翻过一页,偏偏给人以闲适自得胸有成竹之感。
颜若宁将脑袋凑过来,在他肩旁伸了脖子看,红彤彤的唇瓣一张一合,轻快地絮叨着。
“我左挑右挑也挑不出来。”
“有的小了,小了位置不合适,还有在朱雀街上的!善堂怎么会在主街上嘛。”
“倒是有几个觉得尚可,可是拿不定主意。”
蔷薇香若即若离,发丝垂落在赵明霁袖上,他稍稍侧过脸,便能看见她小巧的耳珠,白里透粉的肌肤。
晚春总是很热,赵明霁想要喝点凉茶,免得口干舌燥。
他指尖蹁跹,飞快地挑出三张绘图,双指捏合,递给颜若宁,背微微后仰,偏头看她道:“这三个是你觉得尚可的?”
一处在城西淮启坊内。
一处在城南街旁。
一处在城外三里地处。
颜若宁惊喜溢于言表,心中满满溢溢。
“我们想得一模一样!”她弯起眼宣布,说完才觉得害羞,耳尖泛了粉。
他猜她的想法易如反掌,她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想法一模一样是什么格外值得高兴的事么?
赵明霁轻咳一声,挪开眼,端起李婶递来的茶。
往下一睇,莹碧水波间,映照嘴唇微往上弯的弧度。
他手指摩挲了一瞬莹白的瓷杯,压下唇角,目无表情将瓷杯递到唇边,眼神落向身旁。
颜若宁正在蹙着眉比对这三张绘图的资料:“这一个地方太小了些,这处地不错,但是宅子又修了这样多年,已是个老宅了……”
“到时都去看看。”他润了润唇,将茶杯放下。
颜若宁点头,又比这绘图道:“先去瞧哪个呢?……”
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明霁兄,一同去赴宴吗?”
阿霁要去赴宴了。
这回没有她。
颜若宁捏着绘图的手蜷了一蜷,在阴影处眼神黯淡一瞬,吸了吸鼻子,扬起笑脸道:“那我先回去啦。”
顿了顿,她道:“赵先生。”
将绘图叠好放回袖中,她一边整理一边道:“明日去看这几处宅院吗?你几时有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