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一想:若是真能求得菩萨显灵,让宁濯长命百岁,那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宋娴慈紧蹙的眉松开些许,快步同宁濯进了姻缘庙。
夫妇二人一个求与妻白首,一个求夫君长命,都拜得极为虔诚。
祁俞顶着一张冷脸去给香火钱,出手阔绰到令僧人侧目,回来时领了两根红绳。
“这是什么?”
“主持送的。”祁俞道,“说是很灵,夫妻若戴在手上,便能恩爱一世。”
宋娴慈看着这两根做工粗糙、平平无奇、上头只缀了颗红豆的红绳,有些不信。
宁濯却很欢喜,立时接过来,为她戴上一根,又将剩下那个递给宋娴慈,然后对着她伸出手。
宋娴慈无奈,低头为他戴上,抬眸时对上他欣喜的目光,顿时有些难受。
他一直隐瞒着中蛊一事不让她知道,生怕她担心。也不知他方才求姻缘时,心里该有多苦。
出了寺庙,两人又坐上马车,去往下一个地方。
这次去的是皇家猎场。
宋娴慈骑上祁俞命人牵来的马,忽然意识到了他非要带自己来此地的原因。
她嫁给顾寂三日归宁那日,曾同顾寂去马场散心,也就是在那时候,与宁濯重逢。
宁濯当时定是看见了她与顾寂骑马并行的一幕,耿耿于怀至今,所以才要带她来更美更大的场地骑马,试图抹去顾寂在她心里存在过的痕迹。
她的骑术是祖父与宁濯一起教的,在顾家时骑的都是温顺的马驹,但方才祁俞牵来的,却是一匹烈马。
这匹烈马是她的旧相识。她初次骑它时,它还是匹小马驹,看着它一点点长大。直到后来镇国公府出事,她便再没了进皇家猎场骑它的机会。
已是四年没见了。
她没想过,宁濯竟连这匹马儿都设法保了下来。
马儿想是还记得她,在她身下乖顺得很。
宋娴慈与宁濯相视一笑,纵马齐驱。
她的骑术再如何精湛也比不过宁濯,可他却一直跟在她身边,陪她骑过这猎场的每一处美景。
她只需稍稍侧头,便能看见宁濯的脸。
猎场的风拂过宋娴慈的脸庞,让她忽然觉得:
或许有些情愫,从来就没减淡过,而是一直藏在最深处,日复一日地等着她自愿将其翻出,再现于人世。
二人骑了一个时辰便坐上马车回宫。
祁俞还是有些担心宁濯中的七日欢在车上就会发作,不敢想象自己那时的窘迫,于是果断抄了条近道。
宋娴慈感觉到回去的路明显颠簸了些,便掀帘去看外头。她看着眼前这条旧街,忽觉有些熟悉,便回头问宁濯:“夫君,咱们来过这里吗?”
宁濯闻言便凑过来看,片刻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黑沉下来:“没有,没来过。”然后近乎粗暴地关上了帘子。
宋娴慈愣了愣。
她记性不错。印象中她少时确实与宁濯来过,且遇上了一位年长她几岁、冒死拦下宁濯车架的哥哥。
她记得自己似乎还给了几块软酪给他。
宋娴慈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这一点记忆告诉宁濯,然后好奇地问道:“那位哥哥似是求你帮忙,他求的是什么呀?你帮成了吗?”
“帮成了,他求我救他母亲。”宁濯声音极冷,“这是我生平第二后悔之事。”
宋娴慈一怔:“那第一呢?”
宁濯却垂眸不语,半晌,忽自嘲地笑了笑。
*
晚间。
宋娴慈坐在浴池中一边轻轻擦拭着身子,一边不停回想起宁濯在马车上的神情。
她看出宁濯极其厌恶那个求他之人,却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宁濯脾气一向很好,能让他露出那般冷然面色的人,该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宋娴慈笑了笑,在身上抹香胰子,暗道上一个遭宁濯冷脸的还是顾寂呢。
宋娴慈笑容瞬间一凝。
顾寂。
——“帮成了,他求我救他母亲。”
她记得,十年前顾家蒙冤被判满门流放,是有贵人向当时的皇帝——即宁濯的皇伯父求情,才让瘫痪在床的顾老夫人得以留在京城。
原来当初为顾老夫人求情的,竟是宁濯吗?
——“这是我生平第二后悔之事。”
那第一呢?
四年前宋家踏上流放路,顾寂此前与宋家毫无往来,为何会愿意一路护送她的家人到北境?
宋娴慈脸色煞白。
还能是为何?
当然是因为要偿还宁濯的恩情。
是宁濯,在被贬往南境的路上,还记得用之前施过的恩典为她的家人换来一个守护符。
可他却在后来听到她嫁给顾寂的消息。
当初宁濯听到消息,冒着被如今的太上皇问罪的风险,拼命赶回京城,却在那个马场看到自己与顾寂并肩骑马,一副恩爱和睦的新婚夫妻的模样,还在小屋内二人好不容易重逢时,听着自己口口声声说看在顾寂救她祖父一命的恩情上愿意与之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