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娥没听清,担心是什么吩咐,忙请求她再说一遍。
宋娴慈回过神,摇头笑了笑,叫她先退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站起身唤来女官:“宫中何处有艾叶,可否带我去拔几株?”
女官忙应道:“娘娘要什么都使得。药园那边便有极香的品种,如今虽早就过了清明,却也长得很好呢!”
宋娴慈浅笑着跟着她出门,到药园割了长得最好的几株艾草回紫宸殿。
女官看着小心翼翼清洗艾草的宋娴慈,疑惑道:“娘娘这是要……”
宋娴慈声音温柔:“要做一件去年很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虽女官没听懂,宋娴慈却不打算解释,拿干净帕子轻轻去揩艾草上的水。
艾草长得不短,叶子也多,她却极有耐心地一片一片揩拭干净,然后便拿着艾草站在正殿门外,静静地等着宁濯下朝归来。
女官见她如此反常,吓得悄悄派人去金銮殿外候着,待陛下一出来便禀报此事。
良久,宋娴慈终于看到那抹玄色身影。
帝王步履匆匆,却在见到门口站着的她时蓦然止住。
隔得有些远,宋娴慈看不见宁濯的表情,自己脸上却下意识地带上温柔笑意。
半晌,宁濯缓步过来,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手中拿的艾草。
她终究是记起来了。
那日大昭与南蛮最后一次大战,他与顾寂凯旋而归,眼睁睁看着娴慈按照大昭风俗手持艾叶为顾寂驱散身上的血戾之气,眼睁睁看着顾寂被娴慈感动幸福到当着所有军士的面亲吻她的脸颊。
他当时心酸难忍,只能于夜静人寂之时出来将那片从顾寂身上掉落的艾叶拾起带回营帐,权当她也为自己驱过一回晦气。
宋娴慈柔和的话打断他的回忆:“夫君回来了。”
宁濯视线自她手上的艾草移到她脸上,轻轻“嗯”了一声。
她笑一笑:“辛苦夫君啦。”
宁濯心里微微一动,目光柔软地摇摇头。
也不知她是故意还是无意,这种话由妻子说出来,不论是哪个做丈夫的听了都会觉得一身的疲劳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此后殿外便安静下来。
肖公公紧张地看着宋娴慈,在心里哀求这位祖宗接下来可千万千万是要做点让陛下开心的好事。
终于,宋娴慈动了,抬手用艾草轻轻拍打宁濯身上的龙袍,在全部宫人惊慌失措的跪地声中,一边动作一边认真念道:
“一散血怨。”
“二消晦戾。”
“三迎祥和。”
话音落下,全场无声。
宁濯泛红的眼睛朝她看来,听见她轻声对自己说:“当日你出征归来我碍于身份未能为你驱晦,你定是难过了许久。我今日补上,希望能稍稍弥补缺憾。”
他顿时便笑了,随后猛地将她搂进怀里,低头紧紧吻住她的唇瓣。
吻至情浓时,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荷包里那片艾叶,终于能拿出来丢掉了。
二人在殿门外厮磨许久才进去净手用膳。因今日这一遭事,宋娴慈便回想起那时在军营时的更多细节来。
她看着文雅用膳的宁濯,好奇地问他:“你们当时在军营很忙吗?”
宁濯将口中的食物吞下,想了想,温声道:“不是特别忙,怎么了?”
宋娴慈是想说那阵子顾寂和裴元帅夜夜都在宁濯的营帐中处理军务到很晚方归,可按常理,他们身为将帅,为了第二日操练时能精神更好些,每晚纵是有军务,也不会熬到那般晚才对。
但她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毕竟若提及顾寂,只怕宁濯又会难过。
宁濯瞅了眼她的脸色,淡淡道:“娘子有话直言便是。”
他顿了顿,补充道:“与顾寂有关也无妨。”
娴慈若能与他坦然地谈论顾寂,于他而言是件好事。
他不怕她提起顾寂,只怕她将那人深埋于心。
宋娴慈心里稍安,便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宁濯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尴尬,抿唇道:“我记起来了,那阵子是有些忙。”
宋娴慈狐疑地看了看他:“可也不至于熬到那么晚吧,我记得有一日可是子时都快过了你才放人的。”
宁濯闻言放下碗筷就往外走:“我吃好了,先去忙政务,你慢慢吃。”却被宋娴慈一把拉住。
宋娴慈看着他心虚的眼神,蓦地明白过来:“你是故意的?”
故意把顾寂留在他帐中处理军务,直到她睡着了才让顾寂回来。
难怪那日快丑时了顾寂还未归。原是因为宁濯知道她在等顾寂回来,所以才特意多留了他一两个时辰,却不料她竟能忍着困意一直等下去,只好把顾寂放了回来。
此刻宁濯的脸倏然变红:“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