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鹿肉羹里的番椒围着碗沿绕了一周,连成了一个封闭的圈。
青色的碧玉梗米,红艳艳的番椒,两厢映衬,显得格外可口。
祝凌专心致志喝鹿肉羹的时候,听到卫太子说:
“萧国玄甲骑兵威名赫赫,我每每听闻,均是心驰神往,如今入萧国,不知能否一见?”
“玄甲骑兵驻扎在萧国国都的郊外,此事天下皆知,卫太子若想一观,自行前去便可。”
“不告而行,非君子所为。”卫太子脸上带着浅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祝凌的鹿肉羹已经用了一小半,她看着萧慎与卫太子面前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太累了。
实在是太累了。
这两个人讲话之间都带着拐弯抹角的暗示。
一个一开口就提出要看以军权立身的君主麾下最好的军队,另一个回应说想去就去。
傻子都知道,军营重地,擅闯者杀无赦,哪能和东坊西市一样随意进出。
“我萧国一向好客,卫太子若想看自无不可。”萧慎突然就松了口,“太子想什么时候去看?”
“择日不如撞日。”卫太子语调温和,听起来像在念什么风雅的诗句,别有一番韵律,“不若就今日吧。”
萧慎道:“那膳食过后便动身,正好能在宵禁之前回来。”
他微微偏了偏头:
“公主可要同去?”
“自然。”祝凌已经搁了碗筷,“玄甲骑兵天下闻名,如今有一观英姿的机会,我亦是好奇。”
青玉梗米。
青,黑也,代指萧帝的玄甲骑兵。
围成一圈的番椒。
人在其中,谓之囚也。
机变谋划都在军中,输赢成败近在咫尺。
都已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她怎能不去凑凑热闹呢?
抱着凑热闹念头的祝凌跟着萧慎一行人来到了郊外。
玄甲骑兵的驻地方向与普照寺的方向竟是一致的,越往驻地的方向走,树木就越多,郁郁葱葱,不见天日,只留下了一条供给车马行走的道路。
祝凌皱了皱眉。
树木高大,灌木良多,野草丰茂,不是一个适合骑兵驻扎的好地方。
夏日树木多,林间便潮湿,灌木多,便易生蚊虫,冬日林间干燥,火灾易起……
林林总总,全都是危害。
祝凌细看,发现除了萧慎以外,卫太子的眉头也是紧皱着的,明显是不赞同将骑兵驻地安排在苍郁的林木之中。
萧慎此刻倒是善解人意,主动开口了:“可是觉得奇怪?”
“是有些奇怪。”祝凌道,“驻扎之地,以守全为要策,骑兵入林而居,不太稳妥。”
“公主可莫要要轻下结论。”萧慎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萧慎这句话说完之后,遮云蔽日的林木戛然而止,露出了一大片空旷的草地来,草地的尽头是一个山谷,能看到谷口的瞭望塔和门口的拒马刺。
一看便知守备齐全,但奇怪的是,此刻谷口空无一人,寂静得近乎诡异。
他们本就是一时兴起前来的,一行不过十余人,萧慎纵马上前,抬头看那瞭望塔,塔里似乎躺着一个人影。
一直护卫在他们身边不怎么讲话的苏衍此刻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宝剑,他蜻蜓点水般地踏着塔身的柱子,从窗口掠进了塔内,过了片刻,他飞身而下,脸色难看至极。
“斥候死了。”
“咔嚓———”
似乎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树上、灌木丛中、草堆里、石头后……一个又一个身着黑甲的兵卒出现,围成一个圈,逐渐朝他们包围过来。
苏衍抽出剑,泛着森冷寒气的剑锋上映出他冷毅的眉眼:
“陛下,玄甲骑兵营怕是出事了。”
———今日他们在东坊游玩时,萧煦身边的一个亲卫曾来向他们报过平安。
看如今的情形,那个亲卫,怕是也有诈。
包围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背后的山谷里,同样涌出来了不少人。
金乌沉沉西坠,天色一点点地暗下去。
他们站在包围圈里,无声对峙,剑拔弩张。
包围着他们的人还在陆陆续续增加着,天已经彻底黑了。
从山谷里分出一条路来,卫修竹骑着马穿过人群,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你今日推脱身体不适,便是为了此刻?”
天色暗了,包围着他们的人燃起了火把,不甚明亮的火光之中,卫修竹看不清萧慎的表情。
———但听他的语气,简直平静的不像话。
卫修竹心下生了疑窦,他捏着缰绳的手用力了几分。
“我费尽心思,折了不少好手,才终于知道了玄甲骑兵的真正驻地。”卫修竹将他身前一直垂着头的人扶正,“我等的就是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