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一个晚上,她为了春秋的事找他,求他,他就生了气,生了大气。十七到现在还不敢想起那晚他的样子……她至今还觉得可怕。
十七吸了吸鼻子,摸一把眼泪,调整好情绪,还是推开了没锁上的门。奉华正低头画着什么,头也没抬起就知道十七来了,温柔道:“来了?坐吧。”
十七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乎不可闻,“我站着就好。”
“与其站着,不如来看看,我的画技还和以往一样么?”奉华放下笔,扭转一圈手腕关节道。
十七上前,在与他还有三步距离的地方停下,伸脖子瞧了瞧,他画的是中秋夜跳舞的她,淡淡的泪妆,秋水明仁,丹唇蛾眉,月牙连珠长纱衣,殷虹紫阳花月华长裙,连发髻上的紫玉簪,一样不少地画上了。他对她的一切,总是记得清清楚楚。
“少爷的画技与从前相比没有半分区别。”十七收回目光道。
奉华一笑,上下再看一遍画卷,“上次见你就是在中秋那晚,我尝试画了很多次,这次最像你。”
十七莫名心酸,抬头看他一眼,正对上他的目光,于是又低头道:“那夜最不像我。”
“你的每一面都是你。”奉华好像没把十七的话放心上,他仔细地端详十七,笑道,“气色好了很多,看来痊愈了。”
“是,谢少爷对我的照拂。”十七本想行礼,欠身才到一半才想起已经不在宫里了,方尴尬地直起身子,解释道:“我大概是……”
“一时转换不过来是吗?”奉华接过十七的话,慢慢走到她身前,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后退,一向霸气的双瞳此刻温润得如墨玉,正竭力隐藏着对她的柔情蜜意地凝视她,半晌,他轻声叹息,“我有话想对你说……关于春秋的。”
春秋这个名字,在两人之间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高山,奉华这样突然提起,十七想起的全是春秋发臭腐败的尸体,她一震,急着要逃,奉华却抓着她的手,抓得死死的,她根本就不能动。
“中秋那晚我说过会告诉你一切,然而你没有给我机会,今晚四下寂静无人,你就在这好好听,可以吗?”奉华放低身段,把她挪到铺上鹅毛软毯的贵妃椅上坐着,自己拉了圆鼓椅在她面前坐,渐渐细说。
“我是崇朝二皇子。”
“什么?”
在崇朝兵败前夕,太子被杀,奉华临危受命被册为太子,遇到如今隆武皇帝领兵攻占皇宫时,他只能从他母妃珍贵妃宫里的密道逃走。拥护崇朝的将军们护着他翻过高山峻岭,为他谋了安身之所,于是他成了崇朝富商奉家的后人。之后老将军们又把手下兵马,人脉,武器,全给了他,包括和他一同把贵族余子收回自己身边,之后一个个卸甲归田,直到慢慢变老,归去。
他靠着这点东西,一点一点把生意做大,但仍然不能忘记丧国之辱,亡国之痛,他是一定要反朱复崇的,所以他不仅靠手下的人帮助,也需要靠外援帮助,所以他与许多国君有契约,而且一直用自创的文字书信交流,而春秋所传的信件,就是其中一封。
“如果被人发现其中奥秘,我苦心经营这些年的这些都将化为乌有,而且这事,我也必须要给别人看到一个交代。”奉华道。
十七怒从心头起,表面依旧平静,她道:“上次我被偷去的信件,也是这种书信吗?”
奉华不再隐瞒,“是。”
“你居然让最信任你的人去冒这个险!”十七再控制不住自己,怒斥奉华道,“你明明知道要是信件被偷会是这种下场,你还要我们去做!难道我们对你来说,就只是运信的工具吗?春秋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死在她最信任的人手上,你知道是什么心情吗?奉华,我以为你去见皇上,让他放我出宫,对我还有一丁点的真心,原来到头来,你依旧是这样狠辣薄情!”
奉华顿时语塞,他拦住要冲出书房的十七,辩解道:“我只能交给我信任的人去做这事,否则换了谁我也不放心。十七,难道你不想我重建崇朝吗?只有我当了皇帝,我才能再建一个八岐楼,我才能救你爹爹!”
“我爹爹……”十七一怔,浑身热烈的焰火化成一缕白雾,不是不生气,而是除了奉华所说的,她竟然没有任何办法救出爹爹来,她是多么无能为力,然则她还可以指望谁?顼元吗?
奉华稍见十七放松,便再道:“要是你觉得除了我,朱熠也能救你爹爹,你便是想错了。当今皇帝对旧贵族下的命令是杀无赦,你觉得朱熠会忤逆吗?”
“顼元和皇帝不一样……”
“我实话告诉你,放火烧八岐楼那一日,朱熠也在场,他并没有说一个不字,你可明白吗?”奉华咄咄逼人,几句话就打破了十七对顼元的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