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逃到深山躲了很久,期间也有偷偷入城几次,可都因为害怕,不敢往王家府宅跟前凑。
直到那次,她听到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我成了青面獠牙的耐重妖。”她眼眸暗沉了下去,“而王煌成了永世被北天王踩踏的恶鬼,任玄言却做了那个不被人理解的救世者……”
她干笑一声:“真是讽刺……”
那时,秦玉然隐约察觉到王煌的死。
她踉踉跄跄再回到王家大宅的时候,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遍地杂草,是蛇鼠的乐园。
当年她们成亲时的婚房,破窗斜挂,朱红的门缺了一大半。
那把椅子倾斜地倒在地上,如那日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秦玉然知道,王煌没了。
她一个人坐在曾经的家院子里,心中苦涩难捱,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连一颗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怕,怕再次遇上任玄言,怕被人认出来她就是王煌的夫人,怕被人说自己就是害死王煌的「耐重妖」。
“落此境地,我甚至不知道该埋怨谁。”
任玄言是修士,斩妖除魔是他本分。
秦玉然是妖,可她从未害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修士见到妖,毁了的却是凡人的一生,凡人的家园。
她在荒芜的院子里待到了傍晚,曾经过往像是咒语,把她牢牢地困在里面。
“直到当年王家的一个老仆路过……”秦玉然抿嘴。
“姑娘,这院子夜里凉,你快回家歇息吧。”老仆心善,好意提醒。
他没认出乔装的秦玉然。
她假称自己是外来的游人,同老仆寒暄了两句,打探道:“这大宅大院,为何荒废至此?”
就见老仆愣了一下,沉默了。
他转身就走,样子古怪。
“哎?您去哪里?”秦玉然好不容易遇到一位故人,忙追上去,“我听闻那秦氏女的传言,有些好奇。”
老仆猛然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回头,打量了秦玉然片刻,冷冷地问:“那故事,你信么?”
秦玉然被他问住了。
“一派胡言,都是一派胡言!”老仆有些激动,他指着秦玉然身后,院子里观赏用的大石头说,“我!我当时就躲在那里,我看得真真切切!那修士!他暴怒之下硬生生将老爷打死了!”
话说到了这里,秦玉然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她柔弱的身子再也无法掩盖那发自内心的哀伤,在咒禁院的堂室里放声大哭起来。
三百年,她行走世间,仍在不经意中会见到王煌的影子。
可她比谁都清楚,人死灯灭,一世的缘分尽了就是尽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会拿命珍惜她的男人了。
再也见不到了。
第11章 杀人灭口
夕阳微斜,赤红的天空布满了流水般的金黄云朵。
沈慕琼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剥着银杏。
她有些唏嘘。
案子的因由清晰了一半,她却不太能理解秦玉然的感情。
与凡人不同,妖怪一旦付出真心,那不论对方是生是死。不论千年万年,他都会是那个刻骨铭心的唯一。
所以因爱而亡的妖怪太多了,沈慕琼总觉得她们傻呼呼的。
反观任玄言。目标清晰,手腕明确,就是脱线了。
妖怪不能无缘无故伤害凡人,积攒功德修仙的修士更是不能。
“他将王煌打死,大错就已经铸成了。”
声音传来,沈慕琼吓得手里一哆嗦,手上的银杏抛出去老远。
她实在受不了,回头厉声道:“李泽!你走路就不能有点动静?!”
绝了!
世间凡人,居然有能让她察觉不到接近的存在!
她瞪着眼,瞧见他一脸无辜无助的模样,涌到嘴边的哔哔咧咧,硬生生地软了下来。
“你这样早晚有一天把我吓死。”
沈慕琼深吸一口气,抬手,那枚掉出去的银杏如时间倒流,「咚」的一声又回到了她的掌心。
李泽俯身,歪了下身子,目光从她气呼呼的侧颜扫过。
“李大人这么清闲?”察觉到视线,沈慕琼没好气地问。
李泽一滞:“啧,刚刚分明是叫李泽。”
几次三番,沈慕琼终是拗不过:“嗯,李泽。”
她妥协了。
李泽笑起,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客栈的小二醒了。”他说,“同去?”
听到这话,沈慕琼立马起身:“走。”
仿佛是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李泽笑眯眯道:“马车赵青尽备好了,就在府衙门口。”
沈慕琼了然点头,自顾自往前走去。
这当是习惯了被李泽提前安排好一切。
看着她衣衫上星辰点点的背影,李泽笑意不减。
真好,她仍然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