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司直可有什么发现。”王县尉听完何鞍书的回话,依旧转向顾念那边。
“死者卢甄,初步判断死了大约二十三四个时辰。”
王县尉打断他,“顾司直因何对时间如此确定?”
“尸体的尸僵已经缓解不少,说明死亡时间已经超过十八个时辰,再结合杂役说的这件行李已经在仓院待了两晚,且对寄存货物的人没什么印象,那最可能的就是每天有客人大量存货的时候放进来的,也就是二十二到二十三个时辰之前。”
“十八九个时辰前也可以放吧?”
“十八九个时辰前仓院并不在开放时间,”顾念眉目微展,微微一笑,“退一步来说,如果凶手真的在那个时间偷偷放进来,第二天也会在开门后的第一时间就被发现。”
“如果他们说谎呢?”
顾念拿出放大镜,让他自己看卢甄耳朵里残留的那一小块黑泥和耳洞绒毛上的泥土痕迹,“前日申正到酉初下过一场雨,他耳朵里的这块泥土,应该是死亡前后栽倒在地上沾到的,外面的部分可能犯人在剃掉头发的时候帮他擦干净了,但因为那些绒毛的阻挡,这里还是留下了痕迹。”
“万一这不是下雨,而是他掉到河池之类的地方沾到的呢?”王县尉提出质疑。
“这点我也想过,但河池底下多是淤泥,泥质非常细,可死者耳朵里的泥土,颗粒明显比较粗,所以可以排除河池之类的地方。再加上泥土的颜色偏黑,明显与道路上的黄色土质不同,也可以排除坊道之类的地方。
黑色的粗土,依照我个人的判断,这些泥土更像是花木根系附近的那种疏松过的粗土,不过,也可能我知道的地方少,具体后面还得劳烦县尉细查了。”
“怎么确定这个泥土是他死时沾到的呢,万一是死后为掩人耳目扔在园圃之类的地方,过一段时间才移走呢?”
顾念示意他观察死者左侧脸颊,左臂等位置,“他身侧这些地方并没有尸斑,说明没有维持侧趴姿势多久,反而是后背有明显的痕迹,应该是犯人为了扒衣服和剃去头发,将他仰放了一段时间。”
“那有没有可能是生前摔倒之类的沾进去的?”
“这么大的一块泥土在耳朵里,如果是他生前沾进去,正常来说肯定会第一时间抠掉吧?”
王县尉哑然,思索片刻后不得不点头,“确实,太不舒服了。”
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一问一答像是在争辩,又像是在讨论,听得旁边的何鞍书都呆住了。
“其次,胸口这把匕首是在卢甄死后插进去的,并不是真正的致命伤。”
不是致命伤?王县尉撩起袍角,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那个伤口,“顾司直可有把握?”
“嗯,生前伤和死后伤的表面特征有很明显的区别。”顾念又给他解释了一遍,“王县尉若是不信,可以稍后再跟长安县的仵作确认一下,或者找个屠夫,在猪肉和待宰杀的猪上各插一刀,过二十四个时辰,一看便知。”
王县尉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既然刀伤不是致命伤,那他是怎么死的?”
“我也不确定,”顾念叹了口气,“不见中毒的特征,也不见其它外伤,我猜测他有可能是意外死于惊悸之症,不过,这点还是请长安县的仵作再做判断的好。”
顾念犹豫了下,把心脏病替换为范围更为宽泛的惊悸之症。杵状指虽说是发绀型先天心脏病的特征,但以现在所见也无法确认,他在这点上只是推测,并没有多大把握。
而且,如果死者死于惊悸之类的原因,此案就不是凶杀案了。因此判断需要格外慎重。
“照司直所言,卢甄很可能是在前天下雨的时候,意外死于惊悸之症,倒伏在花圃之类的地方,然后被人移花接木,送到这里来陷害别人?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无巧不成书吧,我说的也只是一种可能的状况,真相到底如何,还得辛苦县尉追查了。”
“顾司直明察秋毫,直教王某敬佩。不知可还有其它收获?还望不吝赐教。”几轮‘抬杠’之后,王县尉的态度反而收敛许多,他站起身,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顾念边收拾自己的工具箱边道,“以我之见,此案的犯人大约有四个特征,可供王县尉排查参考。
第一,犯人剃去了死者的头发,剥去了他的衣物,我刚才询问过酒肆里的胡姬,他们说这是许多胡人避免死者魂魄纠缠的办法,犯人既然相信此法,以此推断,他要么是胡人,要么是生活在胡人区域,总之应该与胡人关系匪浅。
第二,在尸体胸口插进何掌柜的匕首,又处心积虑地将尸体运到仓院,摆明了希望官府将这件事算在何掌柜的头上,我能想到的原因就是犯人跟何掌柜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