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为龙用脚尖点点:“现在不是知道了吗,就这儿。知道了也没用啊,打不开的。”
提及钥匙,沈祁警觉起来:“你也是来找随文珮的!”
黎为龙叹口气,扭过头去背对着沈祁。他姿态毫无防备的架势,沈祁略放松了一些,但依旧一手攥着竹简,一手已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刀柄:“我想随文珮并不在李庄主那里,你找他也没用。”
对方轻笑一声,却全是轻蔑的意思:“你可真信他,你知道李眠枫是个什么脾气的人?”
沈祁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如鲠在喉,吐出来的语句却丝毫不曾迟疑:“李庄主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自有定论。可师叔到底为什么来这里,今天非得解释清楚了不可。”
“不然怎么样,你要砍了我?”黎为龙回过头来白了沈祁一眼:“你就不好奇吗,我知道的事情,李眠枫会不知道?”
黎为龙此言正戳中沈祁心中痛点。
五年前,他与李眠枫在武林大会上初遇。他是初出茅庐不懂规矩得罪了一干门派的毛头小子,李眠枫是拔得头魁声明在外的正天府第一剑。他两人分明天上地下,连年纪都差了整整十二年,偏偏是一见如故相知恨晚。
甚至还是李眠枫主动的,他沈祁又不太会说话。
承了情,把了酒,得了客栈,坐在大漠了吹冷风的时候,沈祁不是想过李眠枫到底图什么。
图他武功高?图他岁数小?图他江湖经验特别少?思来想去,沈祁唯一能够说服自己的解释竟然只有李眠枫其实什么也不图。
但……如果李眠枫确实对他有所图呢?对于一个能真真切切摸到随文珮的人而言,藏宝者唯一的徒弟似乎的确是很值得结交的朋友。
虽然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但他一时之间什么也不敢细想下去。
黎为龙被忽如其来的沉默闹得有点心慌,软下语气。“其实我是开玩笑的……”
这话好像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但沈祁似乎真的信了,他抬起头来,居然破天荒笑了一笑,将那卷竹简在手里翻来覆去的颠倒着,并不拆开,只对黎为龙说:“师叔给我讲讲这棺材里葬的是什么人吧。”
黎为龙顺坡下驴:“首先,这是个衣冠冢。”
哦,敢情里面没人,怪不得他敢伸手去捞。
沈祁的这点表情变化被黎为龙尽收眼底,顿感掉份儿,清清嗓子故弄玄虚:“宋之璋是我的前辈,十五岁入少林,二十五就已经很有名,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江湖上乱得很。少林却不像如今这般避世,反倒常常有些弟子爱做惩恶扬善主持公道的侠义事,大有普度众生的慈悲情怀,他就是其中之一,那时候他的法号还叫时济。”
沈祁听得有点愣:“你是说——”
黎为龙长久以来的嬉皮笑脸逐渐消失在惆怅中,他望着棺材,语气变得很轻:“对,我是说棺材里的人。”
“棺材里的人,是我师父的……”沈祁沉吟了片刻,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这份关系,犹豫再三:“知己?”
“情人!”黎为龙道:“宋之璋二十八岁那年遇见了你师父,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就从把臂同游变成了抵足而眠,再然后就一度要闹得还俗。可一个世家公子,一个少林高僧,身不由己,最后两个人约定自此相忘于江湖,两不相见。”
他说着说着,冷笑出声,不知道到底是在笑谁:“忘什么忘啊,见是没见,信不知道写了多少。”黎为龙努努嘴:“你陪了你师父这么多年,难道就从来没看见过一封吗?”
何止见过一封,若不是见过了太多,他怎么至于看到了相熟的字迹就贸然闯进此处。
沈祁脑袋嗡嗡,许多事情一时理不清楚,总觉得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他用一种,好像已经全听懂了,然而并不希望自己能听懂的语气问道:“我师父,爱着一个和尚?”
而甚至不是一个尼姑。
黎为龙点点头:“是啊,否则你以为,关于随文珮的许多细节为什么避之不谈。”
洞中略有回声,黎为龙的声音幽幽,让沈祁想起清寒的寺庙:“或许在很多人心里,同一个和尚相恋,是比改变整个武林都更惊世骇俗的事。”
第55章 获悉当年 天上地下,遍寻不及
过往的辛秘一桩桩一件件涌进耳朵,沈祁站在那里发懵,只觉得脑海中混沌一片。
恍惚中,他翻开手中那卷被攥了许久的竹简,熟悉的字迹透过数十年的光阴,在污水底下依稀显露出来。
他师父沈季明的字迹。
沈季明的字写得并不太好看,如果撇去他二人的师徒关系,那就应该被评价为太不好看。以至于沈祁和他相处日久,从来没有哪一刻会把他与传说中那位世家公子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