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突然变得很静。
呼吸声悠长深重,李眠枫清清楚楚从一数到了五声,沈祁才说:“华前辈怎么还没到,卢十二请人请到哪里去了。”
华玉章 推门而入,大概只听到了最后一句:“沈少侠急得很,看伤也是要将针用火燎过才用得的。”
沈祁扶着李眠枫坐下,对华玉章 做了个“请”的手势,又对卢十二说:“结拜要酒,你只管要好的,权当是我请了。”
“哎,谢谢二哥。”卢十二笑眯眯领了沈祁委婉的逐客令,对魏景明说:“走啊,结拜去。”
侧身却对少年挤挤眼睛,轻声说:“他的银子还不都是我赚来的。”
“咳,我听见了。”
沈祁帮李眠枫又将外袍脱掉,头也不抬。
现在倒还活泼多了。李眠枫被沈祁伺候到现在几乎已经惯了,衣来伸手的姿势相当熟练,棉质的布料离开他的身体时,才在凉风中留恋起外袍上的味道。
当然,也不可避免地再度想到了,沈祁方才微妙地沉默。
刚刚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这就已经试探出了某种回答。
*
银刀薄如柳叶,在火上短暂掠过,锋利而微烫的刀刃刺破皮肉,红红黄黄的血水渗透出来。
李眠枫嘴里含了块棉布,猫似的眼睛合着,只有睫毛在微微颤动,面上神色如常,沈祁两手扶在他的肩上,却感受到了掌中极力克制地挣扎。
这种伤想好,非得把皮痂揭开,引出脓血,换上新药,才能完全愈合。
痛是免不了痛的。
但话又说回来,行走江湖哪里少得了磕磕碰碰,怕痛怎么当大侠呢。
沈祁却像是见不得似的,背过脸问:“他的伤当初已经处理妥当了,用得是去腐生肌的好药,为何会如此?”
华玉章 手上动作很快,一点不留情面,已经将伤处腐肉剃地七七八八,轻描淡写道:“你不想想他养伤时出了多少事端,这里行走坐卧总要活动,长不好有什么稀罕的。”
她撇了一眼沈祁凝重的神色,又补上一句:“得了,我这点本事总还是有的,你去店家要最烈的酒来,为他洗洗伤口。”
待他走了,华玉章 从李眠枫嘴里夺下棉布。
对方一声闷哼憋在嗓子眼里,发出猫一样的变调声响,引得为了离澡盆远点而藏身床下的五脊六探出头来看。
华玉章 笑他:“在我面前,装什么呢。”
反正他被醉春光扰得满床打滚时,她也全看见了。
“说正经的。”李眠枫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这伤为什么不好?”
“你不是猜到了吗?”华玉章 沉下脸,“八成,醉春光便是从此处进入你的身体的。”
“你也是使峨眉刺的,能看出些什么吗?”李眠枫问。
“过去这么久,神仙也不能看出什么了。”华玉章 嘴上这么说,又拨弄两下伤口,还是试图找出点线索。
“硬要说的话,我觉得是个男人。”
“哦,华大夫何处此言?”
“若是个力气壮些的女子,倒也说得通。还能看出这一记是左手弄得,不过峨眉刺本就是双手使得,没什么奇怪。”
她又问:“话说回来,你自己受得伤,自己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
“嗯,想不起来,像睡过去了一样。”
李眠枫听着自己的心跳在耳朵里震动,若无其事答到。
左手,男人,峨眉刺。
不是他背地里编排师叔,实在是……他也不认识别的什么人啊。
第38章 白衣男人 我可没碰你啊!
拜把子这事,说随意也随意,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找个地方跪一跪磕几个头,说两句吉利话,也就算是添了个异姓兄弟。
卢十二先前一直推脱,待到真得下定了决心,又恨不得马上打发完了了事。
归根结底,他不信,也就不会在意这些没用的规矩。
可说讲究也讲究,结拜放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件大事,魏景明就不想像卢十二那么轻率。又要香,又要酒,还要去寻一座关公像。
卢十二推脱:“客栈里哪里去给你寻关公像,我也是做掌柜的,这辈子只拜财神爷,顶多在年里加一个灶王爷,拜关二爷像什么样子。”
“你拜财神爷,自然是天天都要拜,拜灶王爷,一年怎么着也得拜上一回吧。”魏景明顶着漏风的门牙和他理论,“但说到结拜就大不相同了,兴许一辈子也就拜这么一次的事,怎可就这样糊弄过去。”
“拜把子,又不是拜堂,难不成还要八抬大轿请进来。”
“可我又未必会拜堂,难得才能拜一次兄弟。”或许是魏景明太傻听不懂卢十二阴阳怪气,竟总在心里觉得他好脾气似的,说着说着竟无意识撒起娇来,“卢大哥,好大哥,我们都要结拜了,你就答应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