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枫眼瞳闪动,最后似是轻描淡写地笑道:“此事涉及随文珮,事关重大,我料想师兄也不会轻易透露给旁人。”
沈祁听得“轻易”二字,心中一动,忽然间觉得李眠枫笑得勉强,不忍再对此事刨根问底:
“也就是说,是哥日久未归,又传出了不少流言,而黎前辈知晓其中内情,故而来寻你?”
李眠枫心道,若当真如此,倒是省了许多麻烦。旁人不知道黎为龙,他却知道这人宁可在山庄种萝卜,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西北来操心他的安危。
况且,他之所以特意将此事告知于黎为龙,为得就是万一事情有变,对方在江南尚能助辜冰阳一臂之力,让他不至于在江南孤立无援。
但如今,这位受他所托的懒人却突然出现在了北方。
李眠枫只想得到一种可能。
是荟萃山庄出了什么麻烦,亦或者,是辜冰阳出了什么事?
但倘若如此……李眠枫站起身,朝不远处望去。
如果黎为龙真的遇到了不得不离开江南的变故,他为何不带相熟的陈思,却拉上了连个兔子都追不到的魏景明?
他用余光看看少年,不知是有意无意,正在咀嚼中的魏景明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含着食物朝这边张望。
传言正天府初代掌门虽然出身名门,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浪子,说好听点是恣意洒脱,讲直白些便是活脱脱没个正形。
故而,正天府创立之初几乎没有任何规矩,虽然在山门前装模作样的立上了一块名为“诫子”的巨大石碑,上头却光不溜秋一片,大字没有几个。
反倒是随着门派发展壮大,愈是往后,石碑上的刻字也逐渐增多,等到了魏景明这一代景字小辈,已经攒了密密麻麻一石碑的小字。
魏景明功夫学了个半吊子,多半该归因于天资平平,本人倒是十分乖巧,把石碑上那些要紧不要紧的规矩都背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地践行在生活中。
因此,他纵使沦落成这副摔掉门牙的落魄样子,在狼吞虎咽喂饱肚子之后,也还是十分矜持地从袖子里掏出了手帕,把嘴边油花擦掉,遥遥地冲李眠枫行礼。
虽然不知道李眠枫为什么要看自己,总之,他同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美貌师叔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行礼总是没错的。
李眠枫眯起眼睛,他方才的动作明明很轻,而且魏景明几乎是背对着他的。
武林高手自然能够轻易察觉周围的变化,皆因为有内功护体之故,五感都比常人敏锐许多。
可魏景明的功夫分明很差,人竟灵敏得很。
他有如此才能,被埋没在正天府当做资质平庸之人,却被极少和小弟子来往的黎为龙一眼相中?
魏景明把肉咽了,艰难开口道:“师叔……可有水吗?”
李眠枫正欲向他走去的脚步一顿,沈祁已然起身,取下腰间的水囊给他。
噢,原来是要问他要水,正好碰见了……
李眠枫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有点想太多。
魏景明接过来咕咚咕咚狂灌了几口,猛然呛住了似的咳嗽起来,没咽下去的水涌泉一般从他嘴里洒出来。
沈祁在第一时刻地挡在李眠枫面前,被他喷了一头一脸。
华玉章 远远地感叹:“不愧是黄昏刀。”
反应灵敏,回护周全。
很英武,可惜挡得不是刀枪剑戟,是魏景明的口水。
李眠枫被沈祁挡得严严实实,幸免于难,依旧是广袖长衫,衣发飘飘的儒雅公子模样。
沈祁却从怀里掏出手帕:“是你前日落在客栈的,我已经洗干净了。你快擦擦,别受了风寒加重伤势。”
李眠枫脸一红,道:“都浇在你身上了,我怎么会着凉,还是给卢掌柜用吧。”
沈祁拎着帕子偏头:“你——”
卢十二拉过沈祁唯一幸存的左袖,十分嫌弃的把手上沾到的水擦干,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已擦干了,谢谢二哥。”
沈祁“哦”了一声,又将帕子收回了自己怀里。
李眠枫缩在袖子里伸出去一半的手僵在半空,很想说一句“这手帕不是我的吗?”,想来想去,还是顺势理理衣袖,没作声。
客栈都送了,哪儿能舍不得一条帕子。
但是一想到这东西先前沾了他的血和汗,怎么想怎么送不出手。
他生活颇有些奢侈,平日在荟萃山庄有人伺候的时候穷讲究得很,眼里容不得腌臜。不但一天要铺许多次床单,用脏的帕子多半不等清洗就直接丢弃了。
沈祁却是个勤俭节约的好孩子,一时令李眠枫有些惭愧。
为了绕开这一茬,他掉回头问起魏景明:“景明,你且把这几日的事情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