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发生的事情,连同华玉章 同李眠枫那点前因后果颇为曲折,李眠枫不点头,他怕犯了忌讳,不愿多讲。
卢十二又道:“哪里有这样好的机缘,我怎么遇不到?”
沈祁嘴上说:“你不如自己去问问李庄主。”,心里却想:我倒也想知道知道。
华玉章 说是同李眠枫多年未见,怎么竟像是知道他许多秘密一般。
话说回来,李眠枫的秘密也未免太多了些。
同卢十二的疙瘩解开,沈祁走过去,查看断裂的窗棂,隐约觉得哪里蹊跷,还未等琢磨出个所以然,头顶上却忽然传来一声:
“小祁。”
气若游丝,百转千回。
惊得沈祁差点没拿住手里的刀。
他抬头,李眠枫竟默不作声把暗窗打开了,也不知道卢十二那段关于好机缘的阴阳怪气叫他听见了多少。
他大漠里五年历练出来的警醒,遇上李眠枫怎么竟像是全都还给沙子去了。
沈祁边暗自恼怒,边顺着缝儿向里望去。只见李眠枫换去了苏泽那身艳得令人发指的桃红衫子,只穿了单衣,拥着被靠在床上。五脊六缩在他怀里打呼噜,李眠枫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一张脸半掩在披散的长发底下,神情全然看不真切。
唯有一双眼睛,在微蹙的眉毛底下直勾勾地望着他。
沈祁心脏莫名漏跳一拍:“你……可是哪里不爽利?”
背后议论被抓个正着,他竟连惯常挂在嘴上的兄长称呼也忘了。
李眠枫却忽然笑了:“好茶好药睡上房,哪里有什么不好!”
他轻轻撩开挡在额前的两缕长发,冲沈祁招招手。
沈祁下意识凑得离暗窗更近些,抻着颈子看他。
李眠枫道:“我是见你迟迟不去歇下,才来问一句。若是卢掌柜遇到了什么大麻烦,我多少也该能帮上点忙才是。”
这话假得别扭,明知道就是镶个窗户的事情,总也不至于要轮到李眠枫亲自动手。
再说沈祁这几天已经把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脾性摸了个透,料想他也不可能会干这种粗活。
但被李眠枫那双眼睛一扫,沈祁却说不出一句揭穿他的话,只道:“不是什么大事,哥早些歇了吧。”
“哪有你忙前忙后,我自己跑去歇着的道理。你若是不忙,不如来陪我喝一杯茶。”
沈祁听罢,当即撇下破窗:“就来。”
卢十二见他走了,把算盘账本皆往旁边一推,来到窗前。
他松一口气,暗自感谢李眠枫这点殷勤来得及时,否则沈祁恐怕要生疑。可指腹抚摸过木头断裂的接口,却又忍不住叹气。
客栈真正的主人到底是李眠枫还是沈祁,这个问题在他们两人心中各自有不同的答案。但若是说谁为客栈耗尽心血,这两个个甩手掌柜是一点边也沾不上的。
所以砸窗户这事,跟砸卢十二的脚趾头差不多。
可要是想找个借口把沈祁诓回来,这确实是最直接的法子。
*
李眠枫说要下下火,灌了沈祁一肚子茶水。
这茶不是客栈里的龙井,是从李眠枫那个随身的包袱里拿出来的。
沈祁暗道这人行走江湖到底都带了些什么有用没用的东西,喝了一口,苦得差点喷出来。
“哥,这茶……”
李眠枫同五脊六一同扭头,他后脑的头发揉乱了翘起来,正像是小猫头上三角形的耳朵。
“这茶是荟萃山庄中种植,只取明前,我自己偶尔也炒几下聊作闲趣。虽然是去年的旧茶,但最是清热去火。你……”李眠枫一脸无辜:“你不会不喜欢吧?”
“喜欢。”沈祁端起茶碗,三口从容饮下,借着用衣袖擦嘴挡住缩成一团的五官。
“谢谢哥的茶,华前辈嘱咐你要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沈祁拔腿就走,生怕李眠枫留他再多喝一杯。
赴汤蹈火可以,肝脑涂地可以,这东西喝一杯就已经算是对得起李眠枫待他的恩情了。
沈祁匆匆进了自己的屋子,拿清水漱过口,才算将嘴里的苦味去了七八分。
仰面躺倒在床榻上,反倒涌上来一点回甘。不知怎地,盘桓在舌尖,竟叫他有点昏昏欲睡。
朦胧之际,他忽然记起来,五年前初遇时,李眠枫是个极嗜甜的人,连饮酒都喜以西域葡萄酿造的甜酒,怎么偏偏出门时却带上了如此苦涩的茶。
更何况……直到目前为止,李眠枫离开正天府的唯一解释还是盗走了随文珮。
人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世上哪有人会在怀揣着无数人觊觎的珍宝时,还有心思收拾了茶叶再出门?
这份疑惑从沈祁心底冒出来,一瞬间像是把许多事情都打通了似的,仿佛真相触手可及,又迟迟隔着一层纱帐,分明一捅就破,却偏偏雾里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