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来到苏府,是为了保护他。沈祁杀死苏泽,还是为了保护他。
到头来他的痛苦全是你带来的,你自从五年前至今所做得一切,到底是为了保护沈祁,还是一厢情愿?李眠枫问自己。
可与此同时,在他心里,却同时有另一个声音开口:你知道迟早有这一天的。
既入江湖,终身在江湖。而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他和沈祁所遇到的一切,又岂是他们自己所能够左右的了的吗?
而沈祁身上不仅有能够引人窥伺的武功,还藏着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的,足以撼动整个武林的秘密。
只要他一日在江湖,哪怕只是为了自保,也总会有这么一天。
可李眠枫还是感到一种巨大的,来自于命运的羞辱。既然如此,他从始至终所做得一切,岂不是徒劳无功?
沉默良久,沈祁说:“哥受惊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你呢?你不陪着我吗?”
李眠枫不放心在此时放他孤身一人,下意识地试图通过示弱将沈祁留在身边。
“我要出去走走。”沈祁拒绝了他。平静,但是很坚决的。
他回头,扎着红绳的马尾辫子一甩,扫过李眠枫的嘴唇。
李眠枫忽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留住。
“沈祁!”
他用前所未有的音量高声喊出对方的名字。
他想说,你等一等,却没能开口。
突如其来的疼痛和黑暗从丹田之处炸开,瞬间吞噬了他。
醉春光。
李眠枫用最后的意识想,拖到现在才发作,倒是很给面子。
可怎么就不能再给点面子呢!
腥咸的液体充满了他的口腔。
第25章 冷床板 要不小祁进来,跟我一起躺一躺?
脚底下很冷,腹上很暖和,李眠枫在冰火两重天里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儿,还不等看清眼前的景物,立刻就有一只手按住他的身体。
“别动。”
这只手掌心有茧,覆盖住他身体的动作却很轻柔。李眠枫下意识地以为是沈祁,又被他手指上的冰冷冻了一下。
沈祁的手应该不会这么冷,他想。
“你手上有针。”
嘶哑的声音又响起来,李眠枫听罢吓了一跳,终于彻底清醒,半眯着眼睛看向坐在他身边的沈祁。
“你嗓子怎么了?”他感受到沈祁压住他的手又施加了几分力气,果然凉得像块冰。
五脊六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正缩在他小腹旁睡大觉。猫打呼噜,带着他的身体一起共振,像是有什么神奇的疗效一般,缓解着丹田处绵密不断的刺痛。
沈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告诫般又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兀自用热水烫了块帕子拧干了给他擦脸。
暖融融的蒸汽擦过皮肤夹带着一丝花香,帕子柔软光滑像是丝缎,李眠枫享受过这一道服务,这才把双眼睁开。
哇,大红锦被鸳鸯枕,天顶上都挂满了粉红色的帐子,连被窝里都是熏香。
“这是……”
“苏泽的房间,”沈祁解释道,“这里最近,屋里也暖和,方才情急之下——”
“哦,没关系。”他大方地冲沈祁笑笑,把一肚子尖酸刻薄的话咽了下去。。
……人死如灯灭,他虽然讨厌苏泽,也不该背地里指摘死者的审美品味。
但是真的很难忍住啊!李眠枫试图让自己的脑袋远离那个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刚一动,手上就一片刺痛。
嘶——忘了有针这回事了。他偏过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被扎得如同刺猬,细细的银针在他手背上闪闪发亮,看上去有种别样的富贵。
华玉章 医术是很好的,就是不太在乎患者的就医感受。李眠枫腹诽道,全然忽视掉自己还能躺在这里编排别人也得亏华玉章 救治及时。
他忽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有些慌张地问道:“我这是……这是……”
“华夫人说你在暗室中被那机关强行引动内力,触碰到了旧患,伤势反复才会呕血。哥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眠枫松一口气,心道华玉章 果然还是有点信誉,又幸亏沈祁好骗,没把醉春光的事情抖露出去。
虽然没人跟他解释,他自己却大概对现在的身体情况有着掌握。
他此前受伤多在肺腑,严重自然是严重,但也有三分是故意作态演给沈祁看的。
如今尽管旧伤还在隐隐作痛,扰得他不敢用力呼吸,然而真正让自己失去行动能力的是丹田处的疼痛,即便有华夫人的针药,也依然难以忽视。那疼痛自丹田处蔓延进他的四肢百骸,直叫他动弹不能,一丝真气也难以聚集。
醉春光发作时的剧痛虽然恐怖,但这种连续不断的消耗才是最能够吞噬生命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