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没有松手,直接把药碗送到李眠枫嘴边,看着他一口一口把药喝光,从怀中取出一粒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塞进他嘴里。
微咸而酸,略带回甘。青梅干,入口生津,冲淡口中药物苦涩。
“这是……”李眠枫放在口中用舌头细细品味,终于想起来自己在苏府那位姨太太那里吃过这东西。
“当时问她讨了方子,却一直没来得及自己动手。昨日收拾东西时却又看见了,带在身上现在才想起来给你。”沈祁道。
“今年的梅子快熟了,等此间事情安定,我去腌了存住,明年给你,可好?”
他同他许诺明年之事。
李眠枫望着沈祁眼中幽幽水光,点点头,不忍再说什么。
略带惆怅酸楚的气氛持续片刻,李眠枫忽然问道:“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沈祁却不愿意讲出自己昨夜那个不祥之梦,正在犹豫之间,又听见李眠枫说:“你来的也正巧,我昨晚昏昏沉沉,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正天府后山一隐蔽洞中藏了东西,一时兴起还把那地图画了出来,却不知道十几年过去还不寻得见。”
他说着,从枕下摸出一条丝绢,上头用墨笔勾画出一张地图。
他把图塞给沈祁:“后山谷中有个小洞,是我的秘密。”
说这话时,李眠枫调皮的眨眨眼睛。刹那之间,沈祁梦中的小小少年同眼前之人仿佛重叠一般。
他心砰砰乱跳,说不清是欢喜,是忧愁。
李眠枫又道:“我走不动那么远的路,你既然来得早,趁着天色将亮人稀少,替我去找找看吧。”
沈祁问::“是什么东西?”
李眠枫笑而不答:“总之先去找了,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在天黑前早些回来吧。”
沈祁点点头,把丝绢收进怀中,心里却想:他既有此心愿,我无论如何总要寻到才是。
李眠枫在他身后笑吟吟:“去吧。”
直到沈祁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松懈下来,瘫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他不知道沈祁昨夜噩梦的内容,只是在心里轻轻感叹了一句到底还是好哄好骗。
好哄是好事,来日若还能相见,希望对方不会生气太久。
而若假使今日便是永别,黄泉碧落,只盼他这辈子莫要郁结太多。
沈祁还很年轻,他会有很长的一生,会遇到很多新朋旧友。
区区一个李眠枫,就让他像张元平 沈季明那样找个山头埋了,顺水漂了,在他心间占据一隅,便已足矣。
*
过了大约两炷香的功夫,辜冰阳便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新药进门了。
他看见几案上的空碗便笑了:“让你出去遭一趟罪,不想竟改了你怕苦不愿吃药的毛病,现在倒是回回都吃得干净了。”
李眠枫笑着看他:“既然知道药有用,也自然知道吃药了。”
辜冰阳把药塞进他手里,看着李眠枫仰头一饮而尽。
“看来你最近身体好些了,我这大夫请的不错。”
李眠枫两指捻着空碗,眼眉低垂:“是吗,可是我中了一无解之毒,寻常郎中的药本该是不起作用的?”
辜冰阳眉心拱起:“哥儿这是什么意思?”
“除非这郎中知道,这药就是他自己下的呢。”
李眠枫将那空碗用力向几案上一撞,白瓷碎成数片,他把最为锋利的那片捏在手中,顶住了自己的喉头。
第105章 摊牌 但沈祁却并没有回头。
上好的骨瓷触手如玉般温凉柔润,断裂面却锋利如刀。
李眠枫将瓷片抵住自己的喉头,他挑得是最大最锋利的一片,四周都断得尖锐,手指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立刻就渗出血丝来。
但那血算不得什么。
他要威胁辜冰阳,绝不是光嘴上说说。抵着自己皮肤的瓷片已经在脖子上割出一个小小的口子。
口子不深,但很平滑。
——李眠枫的手很稳,他心里没有犹豫。
辜冰阳却笑了。
他笑的时候像是只有口唇用力,那双浅色的眼睛却看不出半点笑意,圆瞪着,紧紧锁在李眠枫身上。
他道:“哥儿,你病的头昏,还是说笑。我倘若下药害你,你以死相逼又有什么用呢?”
他居然就这样大大方方地默认了自己下毒之事,半点没有解释澄清的意思。
李眠枫的声音和他一样平静:“有没有用,我试试就知道了。”
几乎没给人反应的时间,他握着瓷片的手骤然发力,白瓷没入十之有三,血丝变成涓涓细流,瞬间将白色中衣染红一片。
他熟悉人体骨骼经脉,这一处地方并不致命,只会缓慢失血。但只要再一用力,就可以切断气管阻隔血脉。
如此一来,神仙难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