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枫轻笑一声,用手指点一点辜冰阳的脸:“就这么两道印子,也骗得过身边人吗?师兄可不光是将计就计吧,你问我为什么不回来,我可不知道随文珮是假的,你自己就一点也没有怀疑过我?”
车内空气骤然凝固,过了许久,辜冰阳说:“我要是说没有,你准定不信。”
此话多余,辜冰阳如果当真全然对李眠枫信任不加欺瞒,自然不必把调换随文珮一事对他隐瞒。
李眠枫道:“那师兄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辜冰阳却从袖中套出一方染血的手帕:“任他有是没有呢,纵使是有,我一见这东西,便也什么都忘了,只剩下对你有愧。”
那是方才李眠枫咳嗽中没拿得稳,被风吹走的丝绸帕子。上面点点红梅,正是他咳出的鲜红血斑。
李眠枫道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辜冰阳居然在街上凭着他随手丢掉的帕子找到了自己。
辜冰阳抓住他手腕的手掌忽然收拢得很紧,捏得李眠枫皮肉筋骨都在发痛:“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眠枫轻描淡写:“受了内伤,一路颠簸又遇上不少变故,始终没能恢复。”
“你别怕,回家去,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正天府的药好,你什么事情也不必做,只管好好地养着,不日定能恢复的。等你好了,再从长计议背后下手之人。”
然而他这并非是单纯的内伤,实是要命的剧毒。再好的大夫还能比得过华玉章 ,她都没辙,谁还能怎么样。李眠枫却怕他真叫来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一眼看破他命不久矣,推脱道:“我同行还真遇到个大夫,她精通岐黄,我喝几帖药也该好了。府中人多,哪有我那庄子清净,出来这么久,我师叔的萝卜地都要长草了。”
辜冰阳虚张声势地凶他一句:“那么几颗萝卜也值得你放在心上,自己的命倒是不知道金贵。你回去自然清净,可你在正天府,也没有人敢来烦你。我不放心,要亲眼看着你才行。”
李眠枫仍想要反驳,辜冰阳又问:“你不是放心不下萝卜,是放心不下人吧,又在外头捡了什么人?”
“噗呲——”李眠枫忽然笑了:“什么捡人,这次是人家捡了我,难不成我伤成这样,你还真以为是我自己跑回来的?五年前那个傻小子,你不记得了?”
辜冰阳愣了片刻,忽然“啊”地拍手道:“沈祁!对不对?刚刚看不真切,我没认出他来。你竟找到他了,我还以为你五年前突然把他打发到西面的边城去,是他做了什么事情惹了你。”
李眠枫正想说哪有什么惹了我的事情,话到嘴边,忽然拐了个弯:“是闹了点不愉快,可那时候醒来无处可去,自然要找他。他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一路送我回来。”
至于顺便亲了他的嘴这种事,更是一概不提。
不知为何,虽说是解释清楚了,他总觉得自己和辜冰阳之间还隔着一层什么。
或许是因为这些年生疏了,又或者——其实是他太熟悉对方,虽然一时说不清道不明,隐隐约约地已经察觉出异样。
辜冰阳道:“你就是捡来只猫也要锦衣玉食的养着,十次能不被挠花一次,也能把自己感动得半死。”
这话说得,他还真捡了只猫。
而且只挠花了沈祁。
辜冰阳又说:“行了,我知道你不放心他,那我还不放心你呢。真要是那么惦记,干脆把他叫到正天府里一起住就是了,还有你那个姓陈的小厮,正好也来伺候你。”
李眠枫心道他怕有什么麻烦才把沈祁撂下,现在却又要叫人一起去,岂不是把人家当傻子一样的耍。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才刚刚缓和,现而今又不知道要怎么哄才好。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辜冰阳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坚决,又想起尚有许多事情还未查明,便不欲在此刻同他争论。闭上眼睛往车厢里一靠:“我累了,过后再同师兄商量吧。”
这话半假却也半真,他近来精力差得很,昏昏沉沉虽然没有睡着,却像是被魇住一般,忽然就动弹不得手脚。
神志半梦半醒而四肢失控之时,忽然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再度攀上他的手腕,摸来摸去。
紧接着,他听见一个熟悉地声音“啧”地咂嘴,自言自语道:“弄成这样也不肯回来,你又想跑到哪里去呢?”
他想解释一句倒不是他不肯回来,然而舌头僵硬,喉咙也发不出声响。再过片刻,又觉得这一切不过只是自己梦境中的一场幻觉。
再睁眼时,已经不太想得起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李眠枫环顾自周,恍若隔世。自己不仅下了马车,甚至已经躺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