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猛地拉住沈祁的胳膊:“走走走,出去走走去。”
摸就摸了,他才不会害羞呢!
*
毕竟是才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的人,精神再怎么旺盛,体力终是不济。
李眠枫没走多久就累得气喘,虚汗出了满身。沈祁要背他,却又不肯。
躺了太久,他已经逐渐感觉自己对于身体的掌控正在一日一日的流失。虽然从未对任何人表露过不安,心中却每每在午夜惊醒浑身僵硬不可屈伸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地绝望与恐惧。
李眠枫这辈子,还从未感觉到死亡里自己如此之近。
如今虽然胸口喘得生疼,然而越是疼痛,反倒觉得四肢百骸渐渐复苏一般。身上虽痛,心中却安稳了些许。
他已经虚弱到需要靠疼痛来描摹出生命的痕迹。
沈祁听他喘得厉害,又不肯让自己背着,只好把大半边身体都抵住李眠枫的身体,不着痕迹地支撑着对方。
半是乞求,半是询问:“回吧?”
李眠枫恼他这时候也不肯多说半句话,一时起了脾气,竟故意不去理他。掉了半天胃口,直到沈祁可怜巴巴地用那对漆黑的眸子看他,才连咳带喘,慢悠悠地说:“回去之后同华玉章 说一声,往后的药里不要再放这么多安神镇痛的东西了。”
沈祁等了半天要等他点头,已经恨不得将人打晕了带回家去。没想到李眠枫忽然开口,说得竟还是一件无关紧要摸不着边际的事情,心头担忧混着怒意几乎就要冲出口。
李眠枫忽然掩着嘴咳嗽起来,一咳就咳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用力。眼见着人站也站不住,沈祁扶着他一并靠在地上。
轻纱染了血污,从他脸上飞散开来,他右手无力地在空中捞了一下,随即失了力气垂在地上。丝帕从他指尖飘飘然滑走,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沈祁顿时骂也骂不出口,连忙运功贴在他背心顺气。一边试图帮李眠枫平复咳喘,一边忽然意识到他刚刚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他不通医理,并不知道华玉章 的方子里都用了什么药,听李眠枫的意思,倒像是这几日的嗜睡一半是因为虚弱,另一半却是出自华玉章 的手笔。
这并不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们习武之人平日里虽常有跌打损伤,却多信奉镇痛之物使人麻痹,从来是不愿意多碰的。华玉章 自己就是江湖人,自然清楚他们的规矩,若非李眠枫已经伤重到不用镇痛无法休息入睡,是不会背着他在放许多安神药物的。
现而今李眠枫自己发现了,心中又怎会不恐慌?
李眠枫咳了一会儿,终于勉强平复,虽然还抑制不住要冒出几句咳嗽,但肺里实在震得太痛,只好咬住下唇强忍着。
沈祁却忽然一把将他拥进怀里,抱得很紧。
“对不起,我去同华前辈讲。”
他一张口,就几乎要哭出来似的。
倒让李眠枫被搞得懵了:不放就不放,又不是说你的不是,哭什么。
沈祁仍然搂住他不放,把脸默默埋进他的肩头,李眠枫甚至感受到了湿润温热晕开的痕迹。
“对不起,哥 ,我会尽快想办法的,我绝不会让你……”
他说不下去了,热血顶住喉头,噎得再不能说出一句话。只差一点,自己也要一口热血咳出来。
李眠枫哑然,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卡在喉咙里,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对于自己能不能好,其实已经日渐失了信心,却到底不忍心用这些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实话来伤他的心。
沈祁面前,永远在心软。
“嗯,看你的了,我信你。”
对方像是终于宽心,小兽般呜咽一声,伏在他肩头,无声无息地哭了。
“我原以为你现在早成了大侠,怎么现在还是一副孩子模样。”他轻声叹,忽然生出一种忍不住留他一人的想法。
四下偶有行人,他二人就这样坐在街边,旁若无人地拥了许久。
直到一架马车停在他们的面前。
马蹄踏地和小兽的鼻息声将沈祁惊醒,他抬头去看,心中咯噔一下。
正天府的车。
一人赶两匹马,车里似乎还坐着人。赶车人把马车停在距离他们一步之遥的地方,半跨在车上没有动作,似乎并不担心他们会跑。
李眠枫已经先他看见了,没什么反应,就坐在地上直挺挺地看着。
赶车人看见他,待确定自己稳住了马,就从车辕上跳下来冲李眠枫行礼,小心翼翼地对着他鞠躬作揖:“师叔。”
李眠枫没有回礼,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弟子却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默背过身去把帘子拉开。
车里余下的三面仍落着帘子,昏暗暗并不能看得清楚,只能勉强看出里头坐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