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的神像游街之行,到此便只能仓促结束了。
现场收集的尸块,花车,连带着洒落各处的神像残骸等等,俱被送往了衙察院。
众侍卫费力九牛二虎之力, 总算是将长街中哭天抢地的百姓们驱散。至于那些锦席上的世家贵戚, 则早早避着晦气,皆匆忙散去了。
任阮随着谢逐临的马车, 一起去了衙察院。
今日游街行虽然中殂,好在此前的郡君授印等等加封仪式已毕,她如今也已算是名正言顺的郡君了, 到底不用重新再受一遭罪。
在衙察院的厢房里匆匆将繁复的礼服和头饰换下, 又沐浴净身上沾染的腥气, 任阮换了一身简单的棉布衣裙,又随手拿簪子绾了头发,便忙忙赶往仵作司来。
此时已近黄昏,薄暮冥冥,西沉日色在天边晕出一片灿烂的橘光。
吾十二带着几个仵作卫,正在其中忙得脚不沾地。
仵作司前的小阶上蹲着百无聊赖的吾十九,见到她,瞪大了眼睛起身招呼道:“任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瞧瞧那尸块鉴定得如何了。”任阮往里面探头,问道,“怎么样,那尸体的头颅经过检查整理了么,可有修复重绘的可能性?”
“送来也才半个时辰不到,姐姐你也太心急了。”吾十九摆手,忽而又捂了嘴,故意打趣她道,“不对,任姑娘现下是郡君了,我哪里还能再叫任姐姐!”
他赶紧把懒散的身子挺直,夸张地拱手翘屁股弯腰,给她行礼:“雘郡君,失敬失敬啊!”
任阮被他逗笑,抄手便垂了一个暴栗:“好啊十九,什么郡君,你倒拿这些虚名来取笑我!”
吾十九揉着脑袋起身,笑嘻嘻道:“总归也是个郡君,现下我也有皇室中人罩着了,日后在京都报上咱们郡君的名头,岂不是能横着走!”
“你呀!”她好笑地戳戳他尚带婴儿肥的脸蛋,转步往仵作司去,“我先去瞧瞧那尸体的进展,晚点再来收拾你。”
眼见她踏上小阶,玩闹的吾十九总算想起正事,赶紧跨了一步上前,挡住她的去路:“诶诶诶等等,不是,任姑娘,这边尸检报告都还没出来呢。”
“不忙,咱先不忙哈。”
“任姐姐你放心啦,咱们衙察院的仵作那都是顶尖儿的。等他们把初步的尸检都完成好,咱们再去瞅瞅能不能画像,也事半功倍不是?”
他叨叨地把她往回推:“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跑这来了,大人明天凌晨就要启程往西芜去了,你们也不知道抓紧时间!”
正被推得一脸莫名的任阮听见,微微一怔:“凌晨就动身了?”
分别的时候,竟来的这样早么?
“可不是嘛。”
吾十九一脸痛心,“这太阳都要下山了,任姐姐你还在这里到处操心。你瞅瞅,你这打扮得什么样子,平安姑娘穿得都比你鲜艳些。大人这一躺西芜,怎么都得去个一月二月的,临行前最后一面,任姐姐你也不上上心?”
任阮被他一顿叨叨得有点懵,低头看了看自己从任院带来的素色棉裙:“这不是挺好的么?”
“好什么好什么!”吾十九一径儿将她推远了仵作司,塞进她来时的小厢房里,凶巴巴地关门,“快换衣裳,今夜必须打扮得光鲜亮丽,小爷才愿意勉为其难地给你再充当一回车夫哦。”
门被“哐”得一声合上,任阮眨了眨眼。
“姑娘回来了。”
屋内正整理她之前换下来礼服的平安不甚意外地招呼她,手里还在理着那珠串繁杂的冠冕,抽空指了指屋中摆在桌上的一个小衣箱,“方才十六大人送过来的,请姑娘更衣。”
“十六也来过?”
“就在姑娘走后没多久,十六大人便来寻您了,说是虽然明儿出使西芜的车队定在巳时,但不过寅时谢大人就要入宫向圣上述职,一直到临行前,只怕都不得抽身出来了。”
“十六大人还带谢大人的话儿。”平安转述道,“姑娘若是不忙,亥时之前,谢大人都在高楼等您。”
任阮有些意外地扬眉:“高楼里等我?”
她行至桌前,先开了衣箱。
只见那小箱里叠着一条丝绸襦裙,上面还放着一只雕花小长形盒子,再打开,是几支花样小巧精致的朱钗。
“不就是高楼里谈谈案子么,怎么还特特送了新衣裙首饰来。”
才沐浴更衣过的任阮不想麻烦,正待合上箱子径直去高楼寻人,平安赶紧伸手过来,将箱盖拦住了:“不就是扯个衣带,梳个发式的事儿,哪里麻烦!奴婢来服侍姑娘。”
她小心地将衣箱里的襦裙取出来,动作轻柔地抖了抖,绸泽的裙摆丝滑地倾荡而下,在窗外投射进来的昏黄霞光中粼粼泛波,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