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辇夫也吓得不轻,哪里还能稳住整个凤辇,颠簸得上面原本风光无匹的太后娘娘左右摇摆,在一阵凤辇轰隆的坠地声中,狼狈地向前一倒,险些窘迫得脸着地栽出。
贾氏扶着已经凌乱不已的沉重发髻,声音发狠:“谢逐临,你好大的胆子!”
“行刺哀家,你是要造反吗?!”
“太后娘娘言重。”
他不疾不徐:“臣不过是在自己的宫殿中练剑,隐约听闻有女子不知怎么闯进来,还以为是冷宫中的哪位太妃不慎走丢了。谁知,竟是太后娘娘。”
这番话叫太后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
好个冷宫中的太妃?他这分明就是在拿她比那些被废弃的疯妇!
一个小小的臣子,不过受了几分父辈的荫庇和皇帝的宠信,当真是无法无天,竟然连她这大夏最尊贵的女人,都完全不放在眼里!
太后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正待发作,谢逐临忽然侧脸,淡写轻描地吩咐吾十六。
“还不将那剑取回来,免得再惊扰了太后。”
她的目光便也不由自主地下移,这才清楚地看见那锋利的剑刃斩断一柱抬杆后,依然后劲十足,深深嵌入凤辇前那只高傲昂首的凤凰脖颈,见华丽彩漆的羽雕刻劈得粉碎。
再偏一寸,这剑光嵌入的,可能就是她的脖颈了。
太后裹在厚厚貂羽下的背脊骤然一麻。
走来的吾十六道了声“得罪”,便伸手将剑利落拔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被劈嵌了大半的凤凰脖颈,被这一抽剑,居然正好被彻底斩断。
高贵华丽的凤凰首掉落在地上,还被收剑回身的吾十六“不小心”踢了一脚,骨碌骨碌往正堂里面滚去,一直滚到了一架楠木珐琅八仙刺绣屏风前。
任阮和吾十九正窝在那屏风后面。
那被踢过滚得脏兮兮的凤首,头上长长的华丽羽冠早不知摔到了何处,秃头落魄,像个五彩斑斓的丑陋鸡头。
任阮不禁感慨。
属下随主,吾十六也是真狠呐。
吾十九更是在屏风后面爽的上蹿下跳,恨不能自己亲自出去,把那活着的“凤首”踩得稀巴烂。
屏风外,太后染了鲜红丹蔻的长指甲几乎要被她折断在手心里。
“放肆!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当着哀家的面斩凤首!”她指着吾十六,眼中喷火,“谢小侯爷不会管教下人,莫非还要哀家亲自来不成?”
谢逐临淡淡掠过一眼:“太后强闯,臣接驾不周也是难免的,圣上宽和体恤,想来也能理解。”
好啊,还敢搬出皇帝来压她。
太后咬着银牙,到底还是记得此行的目的,加上此番强闯的确理亏,只得抑制住内心不断上涌的怒火,尽量维持住高贵的仪态,从一片狼藉的凤辇上下来。
“今日哀家来此另有要事。此等狂徒,待日后,哀家再亲自来找小侯爷一同算账。”
冰冷地瞪了吾十六一眼,她提起裙摆,昂首便进了正堂。
待理所当然地在堂上的正位坐下,太后抬起下巴,翘着珠光宝气的护甲,道:“将玉芙公主的尸骨带上了,哀家要瞧瞧。”
屏风后的任阮和吾十九立刻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才被盗走了尸骨,太后便要来瞧,莫非这是来上赶着明晃晃,将刺客背后之人的身份挑明了,就此宣战?
这架楠木珐琅八仙刺绣屏风被精心设计过,有几处刺绣藏了极不起眼的缝隙,从正面看不出端倪,却能让人在后面毫无遮挡地轻松窥探。
任阮此时便紧紧贴在其中一处绣隙前,试图将那正位上的太后面容尽收眼底。
刚躲进屏风后面时,任阮就已经在系统空间里准备好了纸笔。就等能够近距离观察时,将其面部特征和细节全部一一记下。
谁知偏偏屏风摆在正堂的后门旁边,又有视角受限,只能看到立在堂中的颀长身形,遮挡住了太后好半张脸。
任阮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靠右一动,就和后脑勺长了透视眼一样。
气得她荒谬怀疑,谢逐临根本不想让自己看清太后的模样!
只听得太后娇柔的嗓音传来,透着阴沉:“谢小侯爷怎么还不将玉芙的尸骨带上来?”
“玉芙贵为公主,又是哀家最宠爱的孩子,若是她的尸骨有半分闪失……”太后恶劣地勾起红唇,“谢指挥使,这起案子不是只有你衙察院能查。”
“我看那新晋了大理寺卿的重礼,就很好。”
谢逐临的声音依旧平静:“太后来的不巧,尸骨才被送出宫,正入衙察院细查。”
“是吗?可哀家怎么听说,你要去找皇帝请旨抓刺客呢?”她声音徒然尖利起来,“谢逐临,若是玉芙没事,你这么个命硬的天煞孤星,能抓什么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