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萧家那些恨她执掌中馈的姨娘妯娌们,有意无意,便要反复提醒她孜熙与萧俟那段没有人能横亘进去的少年时光。
哪怕是一些萧府的老仆,都会不经意地叹息怀念那个最温柔和善不过的美貌小郡主。
孜熙是死了,哪怕背着罪臣之女的名头死了,所有人也都还在爱着她。
除了林姿。
那些怨恨在一次次“孜熙郡主”的阴影笼罩下来时,一次次地加深加重。
她早将这个从未谋面的郡主恨入骨髓。
直到她有孕。
知道自己真的有了萧俟的孩子时,林姿不敢置信地怔了好久好久,才感受到那几乎要疯掉的欢喜。
从来不信神佛,反正满手鲜血只等堕入地狱的她,第一次虔诚地在庙里拜了好久好久,求佛祖的宽恕,保佑她的孩子平安。
虽生在王府却从小苦惯的她,哪怕在执掌萧府中馈后暗揽了不少金银,也从来都是抠搜着花。
但当她将自己这些年攒的全部钱财捐给庙里,看着为自己孩儿求的不灭海灯亮起来时,心里却是满是从来没有泛起过的,如水一般的平和宁静。
从前在王府中带着不争气的弟弟夹缝求生,后来用尽手段争了门好亲事,又在萧府历经风刀霜剑严相逼,还要精疲力尽地扼杀靠近萧俟的那些娇花。
这么多年,她心中填满的永远是嫉恨、怨毒、愤躁、忿恚……直到她有孕。
“那个时候我想,我什么也不在乎了。”林姿交叠的双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眉眼里溢出真正的如水温柔,“什么孜熙,什么萧府贱人们,我统统都可以不在乎了。”
“我有了一个孩子啊,一个真正流着阿俟的血,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啊。”
林姿恍惚地笑了一会儿,忽然又神色一变。
她双眼通红地抬头大吼:“可是孜熙那个贱人回来了!”
“她回来了!我的孩子没有了!”
任阮被她忽然爆发的满腔痛恨惊了一下,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是萧俟把你的孩子打掉的吗?”她想起之前林姿在院落里的控诉,“他不是与你伉俪情深吗?”
至少表面上,萧俟不是一直对林姿一心一意吗?
林姿自嘲道:“因为我不自量力。”
因为她发现萧俟忽然开始夜不归宿的秘密后,还想拿肚子里的孩子作筹码,求他回来。
从前萧俟那些虚情假意的迷魂汤,当真把她灌得晕头转向。什么“一眼已觉不同”,什么“甚美”,什么“生得与阿姿眉眼一般最好”,顶着那双漂亮深情的桃花眼,叫她的防线溃不成军。
叫她以为她也许在他心中,真的有了一点点位置。
哪怕她能感受到萧俟那些相敬如宾背后的疏离,那些夜深阑静时他在她耳边一声又一声“孜孜”其实并不是“姿姿”。
那些不同,那些他想要的眉眼风流,都是属于孜熙的。
可惜,她自欺欺人了太久,她不该坦白的。
那个秘密是孜熙啊,像她这样低劣廉价又虚伪的恶心女人,就连提及也不配。
她不该让他知道自己发现了孜熙的存在。
所以萧俟索性将那张岌岌可危的爱意假面撕得干干净净,他迫不及待和她这个恶毒心机的女人也断干净,投奔向他那个干净的白月光温柔乡。
“可是苍天饶过谁!萧俟还不是照样失去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他还想要那一轮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明月!”林姿笑得泪流满面,“可他也不想想,现在这个禽兽一样的萧俟,还配得到明月的拂照吗?”
任阮心神一震:“所以说,孜熙郡主真的移情别恋了?”
“孜熙郡主腹中的那个孩子,是凌岭的吗?”
林姿不答,胡乱抹了眼泪,捂着嘴笑:“凌岭啊,我见过他,生得高大俊朗,性子是真正的纯净,居然还爱害羞。”
“除去低贱的身份,当真是个惹人喜欢的好郎君。”
“虽然是个厨子,竟还很能扛痛,被萧俟发狂地剁去手脚的时候,还能忍着去温柔地哄孜熙那个贱人,让她‘闭眼’。”
她歪着头回忆:“啊,我还尝了凌岭做的糕点呢,虽然沾上了一点血,还是能尝出极好的滋味,甜而不腻,美味得叫人心尖发颤。”
“都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胃,其实女人也适用呢。”林姿噗嗤一笑,“任姑娘,你说是不是?”
任阮蹙眉:“凌岭是萧俟杀的?那孜熙呢,也是他动的手吗?”
林姿回答得很积极:“是呀是呀,剁完了凌岭这个奸夫,可不是就轮到淫|妇了嘛!”
“可是你肯定想不到吧,一个怀了旁人孩子的淫|妇,萧俟居然不介意。”她的笑容逐渐扭曲,“他居然还想安抚几乎被吓疯了的孜熙郡主,想带她走,重新找个地方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