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朝凄厉的尖叫非常适时地又一次响起来:“什么尸体啊!救命!是鬼!哪有尸体会飞的啊!”
“我可没杀你啊!救命哇娘!爹!这鬼索魂也看清楚点啊!”
任阮放下手,晕乎的脑袋很快也被地上形状可怖的东西惊醒。
这的确是一具已经没有生机的尸体。
吾十六经过初步鉴定, 下结论:“这人的死亡大概是在三天前。”
她挡住鼻子, 围着尸体绕了一圈。
死者脖颈上缠绕着一圈很粗的麻绳, 勒出的伤痕两边青紫,喉间翻出的血肉已部分腐烂,死不瞑目的面上也有少量蛆虫蠕爬。除了脖颈的勒痕, 并未见有其余致命外伤。
“三天?”任阮犹疑道, “若是夏天,三天生蛆虫还算正常。”
“可现在已然入了冬, 虽说这几日天晴,到底气温还算低的。这等生蛆程度,应该也需要六七日吧?”
吾十六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任姑娘还知道这个。”
“按照常理来说确实如此。但对尸体死亡时间的判断除了生蛆程度,还有其他的外在因素。”他解释,“这具尸体的情况有些复杂,但我初步综合的推断是在三天前。具体确认, 还要等专业的金吾卫来进行更深的鉴定。”
吾十六虽如此说, 面上却没有丝毫不自信的意思。
不过这方面任阮的确只知道一些常识,只点了点头, 道:“好。等你们的仵作完成验尸,再把尸体交给我。”
吾十六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交给你?”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自家大人。
任姑娘要尸体干嘛?
一直好整以暇站在少女身后的谢大人终于舍得看了一眼尸体。
死者头部浮肿,扭曲脸上眼凸嘴斜, 横亘交错了不少伤痕, 已是面目全非。
他“嗯”了一声, 低头问她:“明天来衙察院?”
任阮:“好。”
两人交流得极为自然,徒留吾十六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带着人闻声赶来的吾十九一听,一脸“你好没脑子”的神色撞了撞吾十六,努努嘴:“我任姐姐连对着画像都能七岁画老,更别说是实打实看着真人画像咯。”
吾十六明白过来,但还是没说话,心中暗道自家大人和吾十九也太过神化任阮了。
无论是之前的对父子画母,七岁画老,他承认,那的确是一个天赋异禀且技艺高超的画像师才能做到的,需要对人面结构和发育等有着极高造诣。
但这直接对着走样的尸脸,画出原貌,所需要的可不止这些。
能做到复原尸体样貌,必须还要精通仵作中的许多学问。
譬如分析尸体死亡原因所造成的五官改变,尸僵的扭曲程度,浮肿溃烂的对于肌肉的改变走向,腐烂皮肉的复原等等。
吾十六对此持保留态度。
任阮不知道吾十六心中所想。既然尸体已经交给了仵作金吾卫,她便心无旁骛地将注意转向了尸体扑出来的那间正屋。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似乎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八柱雕花填漆大床上挂了销金撒花遮幔,床边的彩羽孔雀玻璃屏风后有一张极为奢美的梳妆台。乌木鎏金桌面上置的桃木嵌云母妆镜很大,其上喷溅的血印几乎将整个镜子蒙住,隐约倒映出妆台上琳琅满目的花簪珠宝,在一片血色里珠光流转。
整个闺房略显凌乱,妆台下的血迹里洒了许多零散的珠花,床边朱漆小几上的白觚倒在地上碎了一半。
房内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但死者应该经历了一段挣扎。
几个金吾卫早在她之前就已经进来,正在动作迅速麻利地在房内各处探查取样。他们动作安静小心,专业得让任阮恍然如同回到了现代的凶案侦查现场。
且金吾卫身上功夫各个了得。她从床边走过时,差点被帐幔顶上无声翻下来的一个靛蓝身影吓得叫出来。
难怪他们的查案敏锐如鹰,是真的寸无巨细。
任阮在心里感叹了两声,最后在妆台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也是正房内金吾卫逗留最多最久的地方。
一个在对着妆镜上的喷溅型血迹进行测量;一个拉开妆台各个折屉,将其中珠宝首饰进行排查;一个半跪在地,躬身仔细查看横躺在地的蟠藤春凳,在地上用不知名的东西画出了个倒地的人形。
这样猛的喷射状和周边出血量,极大可能就是死者致命伤的来源。
妆台,应当就是死者被杀后倒下的地方。
任阮想起福膳斋中碎尸含有的品红散。这间房屋的主人,从妆台上款式新颖的珠花和衣匣里翻出来的鲜艳衣裙来看,显然也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女子。
那么福膳斋肉羹中的碎尸,会是来源于这间闺房的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