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刚觉得……
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糟。
常庆偏细的嗓音朝四面八方传开:“圣上有令,凡遇上将军府之人,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黑压压的戊林军同时动作,搭弓射箭整齐划一,无数弓箭指向她,有节奏的声响振聋发聩,听在司娉宸耳里,便是死亡的号角。
终于还是到了这天啊。
司娉宸抬手掩面笑了下,回想她这可怜的十六年,出生被生母放弃,又被生父利用,哥哥恨之欲死,姨母冷眼旁观。
世人总会对单纯美好的东西心生怜悯,可无论她多么乖巧听话,也不管她装得再天真可爱,司关山不会对她生出半点耐心,司苍梧也从未有过心疼怜爱。
十岁那年的水底,她就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这世界本就如此,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无条件爱人,也不是所有的儿女天生孝顺,父子成仇,弑父杀母的也有。
最亲近的人不能相信,她无法信任任何人。
人在绝望中看到救命稻草,会不顾一切用力抓住。
她一直在等待那根稻草。
她想,无论是谁,只要将她带出这泥沼,她也愿意相信,这世界没那么糟,也是值得她去热爱的。
她等啊等,等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最终才明白,她只有自己。
她决定爱自己。
即便那么多人要她死,她也要活下去,痛苦也好,恐惧也好,她要自己好好活下去。
她是这样认为的。
她已经不需要稻草了,却迎来一颗萤火。
漆黑的夜里,她发现了一颗萤火。
她想,算了吧。
就这样算了吧。
司娉宸明亮漆黑的眼睛染上火光,带着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明明她都放弃了!
生命也好,仇恨也罢,她已经不计较了,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晏平乐?
她做错了什么呢?
第一支羽箭射出,随后无数羽箭仿佛连绵细雨朝她飞来,空气被灼热扭曲,火光将一切染上好看的橘色,破空声持续不断。
司娉宸被羽箭的冲击力撞退几步,痛意自胸口蔓延,仿佛某种信号,脸颊、四肢、大脑,剧烈的痛在身体各处炸开般。
有那么一瞬间,耳边响起清脆破裂声,仿佛瓷杯落地,又像是镜子碎裂。
脑海里痛得无法思考,却在这时,有个非常清晰的声音问她: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
那大家一起死吧。
既然都想要我死,那大家一起死吧。
让火焰烧光所有,让整个世界与我陪葬。
空间瞬间定格,无数羽箭染上火光,在空中凝固成一道似桥的弧形,最近的一支箭闪着寒光定在她鼻尖半寸外。
血液从胸口处缓缓淌下,红色嫁衣被血染成黑色。
司娉宸面无表情抬眼,目之所及,空间陡然扭曲变形,火光、人群、焦土消失不见,却又在下刻迅速重建,不过眨眼间,仍旧是大火蔓延,黑压压的戊林军,满是黑灰的焦土天空。
火焰越发红艳,树木绿得纯粹,被大火吞噬后显出的焦黑,仿佛粘稠的墨汁,黑色浓得化不开。
方才的异变仿佛只是错觉。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定在空中的箭雨突然失重般纷纷掉落,御风凌空的数百人身上的白色气墙陡然消失,如同下饺子般坠落,被暴涨十倍的大火吞噬。
痛呼尖叫从四面八方传来。
火焰仿佛被一只大手操控般,瞬间拔高数十米,几乎冲上云霄,又向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常庆在察觉不对时立刻施展御风术,术法在中途陡然失效,往下方火焰急急坠落,被苏林下的武器拦了下,朝着火小的地方险险降落。
可火势蔓延太快,常庆急忙闪躲之下,仍旧被火焰舔上手指。
苏林下赶来帮忙,发现无法调用气,两人用了百般手段才将火熄灭,常庆忍痛看焦黑的小指,脸色阴森转向被火焰包围的少女。
苏林下朝四周观察了番,见前来捉捕叛贼余党的戊林军几乎在一瞬间全军覆没,心中发凉,朝常庆冷声道:“常公公可没说过,将军府有人掌握了神技。”
常庆将烧焦的手掩在衣袖中,眼皮颤了下,语气也阴沉得很:“杂家也没听说,将军府藏得够深!”
另一边,从戊林军嘴里探听到司娉宸位置后,达奚珏和达奚薇两人御风追来,在树林外围,他们根本不用看就知道朝哪个方向。
滚滚黑烟不断冲出树林,其中夹杂着红色火星和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而正中心,有一个被砸出来的巨坑。
达奚薇皱眉:“司娉宸不会被砸死了吧?”
达奚珏狠狠一笑:“就算是死了,我也要见到她的尸体!”
达奚薇冷冷看他一眼,只加快速度御风前行,达奚珏不甘落后,加速运转气,咬着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