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奇问:“他还在吗?”
江柳迟疑片刻,还是按照她说的做,叫来管家问了几句,随后朝安静喝茶的司娉宸点头:“他被派去做任务,最快晚上回来。”
司娉宸点头:“这段时间他能跟着我吗?”
记起什么,她笑着说:“他还是小时候我写了许多字换回来的,算起来应该是我的侍卫,爹也认同了的。”
一听是司关山的意思,管家低头说:“小姐放心,我们会尽快安排好,之后他仍旧是小姐的随身侍卫。”
江柳在一旁没说什么。
司娉宸又同江柳聊了些,多是治理后宅相关的,怎么用人选人,怎么定规矩,怎么管理整个将军府开支等等。
江柳也答得很认真,似乎真的是想要将司娉宸一点点教会般。
待到日落西山,司娉宸回了院落。
随手拾起本书,翻开看了几页,静了静,将腰间的玲珑盒解开,让侍女去装满饭菜,又看了片刻,她合上书,单手撑着侧脸,任由发丝滑落肩头,丝丝缕缕盘在白纸黑字上。
光线逐渐暗了下来,院落的树影淡去,侍女前来问是否用膳,司娉宸摇头,将人挥退后,静静坐着。
檐廊的宫灯亮起时,院子的门开了。
司娉宸越过窗棂望过去,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院落里,一身的冷厉肃杀还未散去,看上去冷酷无情。
察觉到目光,他转头望过来,见到灯火里的少女,仍旧冷着脸沉默不语。
像是忘了两年前,少年在深秋的夜里站了一宿。
茫然,又困惑。
像一只被困在囚笼的狮子,怎么都挣脱不出。
司娉宸安静看他片刻,见他站在树下不动,也不像要走过来的样子,便抬手关了窗。
静立的少年缓慢地眨了下眼,手掌不自觉用力,刚刚绑好的伤口一点点沁出血来。
可他还是没动。
片刻后,一身静美的少女踏着暖光而来。
紧绷的五指缓缓松开,又在下刻用力握紧,感受不到痛般。
湖蓝色裙摆随着步伐跃动,在橘色宫灯下带着温暖,司娉宸站在他两步开外,笑着问:“饿了吗?”
一身冷酷的晏平乐站着不动,黑色眼珠动了动,没说话。
司娉宸仍旧笑着,好脾气上前:“两年不见,脾气倒是长了不少。”
纯黑眸子颤着垂了下来,他仍旧不言不语,一身冷肃气息却无声无息消散,仿佛从前的很多次,只要她说话,他就会立马变成那个无害的静默少年。
司娉宸又问:“饿不饿?”
晏平乐张了张嘴,嗓子被堵住了般,他很少说话,说出的字嘶哑艰涩。
他说:“饿,我很饿。”
司娉宸解下腰间玲珑盒,抬手递过来。
这个动作她曾经做过很多次,也是晏平乐最熟悉的。
他忽然就难过得不行。
很多隐藏在黑暗的夜里,他都会这样难过,细微的,却又不容忽视的,像有一只蚂蚁在他心头一口一口嗜咬,不管他吃多少饭,都缓解不了。
那种感觉太过细微,所以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诞生。
可没有哪一次让他这样承受不住,挺直的腰背慢慢垂下,委屈地蹲下来,就像一只迷路许久,好不容易找到家的大狗。
她也跟着蹲下去,歪着脑袋去看他。
像两个幼稚的小朋友。
晏平乐无声地难过着,司娉宸便小声哄他。
“晏平乐,我回来了。”
“你看,我就在这里。”
“晏平乐,听话。”
这话犹如一道闸口,被她轻易地打开,泻出滔天洪水,朝他蔓延而来。
今天刚结束的任务,为防止被敌人发现,出发前被告诫着不能动用气,他就是这么在潮起的海水里潜伏着。
整整三天,周围只有铺天盖地的海水,一点一点漫过他,像淌进他心里,冰冷彻骨。
那时候,他也听到她说。
晏平乐,要听话。
晏平乐眼眶通红,却半点眼泪都流不出。
他不想听话。
可这话在喉腔里梗住,他说不出。
视野里的湖蓝色裙摆在青草上散开,柔软顺滑的长发落在青草间,染上几根枯草。
他抬眼望向司娉宸,手却下意识伸向落在地上的头发,抓起来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矛盾又纠结地抓着。
司娉宸笑得眉眼弯弯,撑着下巴打量他。
五官冷硬不少,少年的圆钝感被冷酷替代,身量也长高不少,冷着脸时不像还未满十八岁的少年,倒像个冷血无情的剑客。
唯一熟悉的,只有那双柔和下来的黑瞳,望过来的目光纯粹又执着。
司娉宸问他:“在将军府,你都做了什么?”
晏平乐:“杀人。”
司娉宸神色不变,又问:“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