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王宅已不是昔日的王宅。
从宅子到院子,没有一块完好的土地,连那颗近百年的银杏树,都被烧得只余焦黑的树干。启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焦土气息,双脚踩下去,几乎还有火后未褪的余温。
王勤生的卧室门口,里头的人已经被抬出来。
三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尽管被烧得面目全非,裴宥却轻而易举地认出了他们分别是谁。
被护在最里头的是他的母亲,他温柔的,会整宿整宿哄他入睡的母亲,就在几日前,他还拥抱他,拍着他的后背,笑着说“放心罢宥儿,咱们的日子呀,会越过越好的”。
紧紧拥着母亲的,是他的父亲,他温厚勤劳,自己吃再多苦,也不愿他被苛待半分的父亲,半月前他们还在银杏树下把酒言欢,他祝他金榜题名,愿他自此仕途顺遂,大展宏图。
扑在二人身前,试图将二人包裹住的,是他的书童,他憨厚忠诚,总是公子前公子后的书童。他因为他被打折的双腿,已经烧得完全断开,两条小腿都不见了踪迹。启
他的哭喊声还犹在耳边:“公子啊,奴才的命就不是命吗?”
“公子,我不服!”
“公子!我不服啊!”
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一股尖锐的疼直穿额角,裴宥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世子爷,请节哀!”不知是谁跪在他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自地狱里传来。启
“世子爷……”
他不知是把谁给踹开了,然后离那焦黑的三人越来越近,他的额角的疼痛越来越尖锐,眼前却愈渐模糊,但他仍旧看清了母亲手腕上的那个白玉镯子。
他刚刚来王家时,认床,认人,整夜睡不着。
王夫人将他搂在怀里,轻声地哼歌,他不喜接触陌生人的皮肤,便扣着她手腕上的镯子。以至于后来的许多个夜晚,王夫人都让他与她同睡,他轻轻摩挲那只白玉手镯,便能安心入睡。
现在那白玉手镯都被熏成黑灰色。
他轻轻闭眼,额角的疼痛并未减轻,反倒钻得更深,钻得他无法再抬步走过去。
“世子爷世子爷!”一阵突兀的拍门声打断了尖锐的疼痛,“世子爷,属下有要事禀报!”启
裴宥睁眼。
竟然……
是一场梦。
还好……
是一场梦。
额角的疼痛仍未消散,裴宥想要按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攒成拳,竟僵硬得一时伸展不开。
门已经被王勤生打开,马上有人进来。启
顾飞。
裴宥一时有些恍惚,竟分不清究竟刚刚的是梦,还是此时才是梦。
刚刚他是在屋外向他禀报,此时是在屋内,单膝跪在他的榻前不远处,说出来的却是相同的话:“世子爷,属下冒犯!但王宅走水,属下不敢不报!”
第38章
利风似箭,裴宥扬鞭疾驰在长安街上时才发现,刚刚的梦让他的里衣被汗水浸透,此时风过,凉意刺骨。咫
此时静谧的京城,与梦中一无二致,只是跟在他后面的,除了顾飞,还有王勤生。
他无暇思虑那怪异的梦,一路飞奔至王宅。
再次看到那番破败场景,他的双拳依然攒紧,国公府的侍卫也如同梦中一样,齐齐跪在地上,只是所在的地方与梦中不太一致。
梦中大部分侍卫都集中于王勤生房前,而现下大部分的侍卫都在王福与王夫人房前,裴宥正要往王勤生房前去的脚步略一顿,折过身子。
他还未过去,已经有人率先开口:“世子爷,请节哀!”
他远远就瞧见院子里摆着两具黑焦的尸体,凉意顺着脊背往上窜,双腿像是被地上焦黑的土地拽住。
“老爷!”寂静的夜晚响起王勤生撕破的哭喊声,“夫人!”咫
他箭一般冲到侍卫们围着的地方,看到两具焦黑的尸体又怯怯不敢上前,回头看不远处的裴宥,神色哀痛又仓皇。
裴宥又觉得额角疼,针扎一般细细密密地扎进太阳穴。
他沉沉阖眼,复又睁开,眼底是似血的嫣红,到底抬步缓缓走进。
这一幕与梦中也颇为不同。梦中三人大概是生前想要保护彼此,纠缠在一起,抬出来的时候都无法将他们分开,而此时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平躺在担架上,似乎生前并未经过什么苦楚。
裴宥沉步过去。
那白玉镯子在手腕上,同样被熏得黑灰,但……
他蹲下身子,去握那具女尸的手。咫
“公子……”王勤生已经跪在旁边,泪水涟涟。
裴宥放下那只手,又去看那具男尸。
男尸和女尸一样,早已烧得不成样子,王勤生看裴宥那副神色,眸子里是从未见过的寂寡,面上白得几近透明,只担心他会受不住打击,挪动双膝上前想要劝他,却见他紧绷的身子猛然一松,他忙去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