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二人都看向他,他也未马上开口,只轻轻摩挲着手下的茶杯壁。
温阑不由又无声地叹了口气。謯
此事的确难办。
裴宥半个月前带着人手进来梧西的时候,梧西几乎快轮为一座死城。
作为发病最早的城池,梧西当时染症者十有七八。起初的症状不重,与感染风寒有些相似,咳嗽,发热,也有些患者呕吐和腹泻,若及时得到救治,大多可以痊愈。
但若迟迟无法用上药,患者高热不退,拖个十天半月,便性命堪忧了。
就梧西当时的感染率,幸而裴宥带了一马车的药材来,虽不够全城人用,但惜用之下,也够了三四百人的量,好歹让梧西能稍微正常运转。
尤其是一些重病的医者。
他们病愈后带着当地人去山间采寻一些可用的药草,又救治了一些人。謯
只是到底杯水车薪。
周边小城听闻梧西有救,纷纷涌入城中,后续送来的药材又缺一味丛樹,药效大打折扣。
疫症其实仍在缓慢蔓延,最早进入梧西的一批谢家军,已有三分之一被感染。
今早还传来消息,一直控制良好的益州发现外溢。
如此下去,一个月后,岭南内部的感染者会越来越多,外溢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广,届时即便运来了药草,够用吗?
而一旦疫症外溢出益州之外,还能控制得住吗?
温阑轻咳了两声,喝了口茶水掩住。謯
他自己也才刚好没多久,虽何鸾说痊愈后七日便再无传染性,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谁都能倒,这裴世子可不能倒。
闵参将也已然习惯裴宥谋定而后动的行事作风,见他不语,也不催促,只默默等着。
良久,裴宥终于放开手中茶盏,抬眸:“继续收集丛樹,我向陛下再请调五千人手,同时补齐新药方中的替换药材,但这岭南……不能再如此下去。”
温阑与闵参将对视一眼。
裴宥复又垂下眼,露出鼻骨侧的那枚小痣,冷冷清清:“粮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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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疫症虽暂缓了极速蔓延的势头,但朝中依旧如乌云盖顶。
为了维系京城内的稳定,这场疫事的相关消息已经对京中百姓全面封锁,京城暂得安稳。
但朝臣们心知肚明。
若还不能解决药材的供应问题,这场天灾眼睁睁要酿成一场人祸了。倘若一个不慎,疫症外溢北上,更将会是一场避无可避的国难。
勤政殿内,嘉和帝刚刚发了一顿火,此时朝臣退去,殿内却仿佛还充斥着未灭的火光,服侍的宫人们全部低眉颔首,呼吸都不敢重一点。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也只有伺候了嘉和帝几十年的范曾,这种时候,还能神色如常地用正常音量来禀。
嘉和帝的眉头狠狠跳了一下,面上恼怒更甚,却并不言语。謯
范曾扫一眼便知这是何意,一个招手,勤政殿内的其他宫人便尽数退下,再稍稍让开身子,一身素色宫装的谢南栀轻步入内。
来了人,勤政殿却更显寂静。
嘉和帝身上的怒意无声蔓延,谢南栀却是沉寂的静。
良久,谢南栀的一声低咳打破了沉默:“陛下,不知西南疫事情态如何?臣妾心中惦念,实在神思难安。”
嘉和帝一声冷笑:“皇后何时关心起朝事来?”
他随手拿起桌案上一本折子:“后宫不可干政,皇后请回。”
已至仲夏,谢南栀穿得却并不单薄,闻言又咳嗽了两声,显得面色更为苍白。謯
嘉和帝浓眉低垂,不曾多看她一眼。
谢南栀自顾道:“西南疫事已久,恐怕不止缺药材,还缺粮食,陛下,可曾调运粮食过去?西南路途遥远,若接到那边的求救再运粮,岂不为时晚矣?”
嘉和帝又是一声冷笑:“皇后还是如此玲珑心思,屈居后宫真是可惜了。”
“陛下!”谢南栀上前两步,轻轻搭上了嘉和帝的手臂,“此时不是置气的时候,臣妾在与陛下好生商议。”
嘉和帝抬眼,望着年过四十仍旧面容姣好的谢南栀。
二人青梅竹马,年少夫妻,入主皇宫的第一日,他便免了她的跪拜之礼。他从不止将她当皇后对待。
她亦从来能拿捏好他的脾性。謯
知道如何能讨他欢心,如何能平息他的怒意。
登基二十余年,只有她,从始至终不曾惧过他。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嘉和帝起身便甩掉了谢南栀搭过来的手。
谢南栀本就久病瘦弱,被带得一个踉跄,扶着桌案才勉强站住。
“西南疫事情态恶劣,缺粮少药,裴世子即将孤立无援!你满意了?!”嘉和帝不掩怒意的声音充斥在安静的勤政殿内,“朝臣各为党派,各有心思,民间有人煽风点火,借势发国难财,朝中有人里应外合,阻挠运粮,巴不得疫事扩散,去了西南的人饿死病死在那里,你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