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殿门响了一声,有御医进来叩头。
“如何?”太后瞟了她一眼,“可验出什么端倪了吗?”
“回太后的话, 在那枚锦匣的底下,发现了残余的毒粉,与沈君所中之毒, 确系相同。毒粉藏在底部的绸缎里,心细如发, 极掩人耳目。”
“沈君可还有得治吗?”
“太后且宽心, 虽然此毒性烈,十分凶险, 但好在发现得早, 宫人也及时灌了苦参汁下去催吐, 眼下暂时于性命无碍, 只是难免元气大伤。待微臣与同僚们细细斟酌,开个方子调养, 以观后效。”
“那可曾验出, 这毒是何人所下?”
“这……”
御医迟疑着抬眼, 用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顾怜, 复又低下头去, 只拱手作答, 十足恭敬。
“请太后恕罪,微臣只通医术毒理,于查案一事,确是不知。”
太后极轻地撇了撇嘴,模样并不很满意。
却终究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御医又磕了个头,沉默着退下了。
灯火通明的正殿中,唯余顾怜一人跪着,就连如意也被叱令候在殿外,不许进来。
太后端坐在前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还有什么话要辩?”
“此事与臣侍无关。”
“证据摆在眼前,你还不肯认吗?”
“没有做过的事,要如何认。”
“荒唐!”
太后猛然拔高了嗓音,重重一掌,击在桌沿上。
慌得一旁侍人连忙上前相劝:“太后息怒,仔细伤着了手。若是您的圣体有一星半点的损伤,这殿中谁人能当得起。”
“你且莫说这话,依哀家看,便是天塌下来,他也不眨一下眼睛!”
太后犹自盛怒,目光炯炯,直盯着顾怜。
“皇帝当日留你在身边,哀家便极不赞成,但天底下做父亲的,无不为了女儿着想。哀家心想,只要你能侍奉得妥当,教她高兴,哀家这老头子身居深宫,眼不见为净,便是退一步又何妨。”
“往后你如何狐媚她,如何与沈君争风吃醋,闹得大伤颜面,哀家都只作没瞧见罢了。见你有了身孕,能为她绵延后嗣,哀家更是打心眼里欣喜,从前的种种都不与你计较。”
“却没料到,你的心地竟如此狠毒,时至今日,非要置沈君于死地不可。”
他手指直直地,指向顾怜的额头。
“你也配在我大周朝的后宫!你也配当皇嗣的生父!”
顾怜俯首跪在地上。
跪得太久了,原本已体力不支,再听太后一番怒斥,如疾风骤雨,他腹中的孩子似乎被惊着了,一时间动得极为厉害。
胎儿的拳脚,落在他腹上,牵得五脏六腑,都疼痛难当。
他一手勉强支着地,摇摇欲坠,另一手轻轻捂着小腹,极力安抚。片刻的工夫,脸色煞白,额上已汗如雨下。
太后却仍声音森然。
“哀家不是皇帝,摆出这副模样来给谁看。”
他喘了几口气,用力咬了咬唇角。
“请太后明鉴,臣侍从未对沈君或旁人,有过谋害之心,下毒一事,臣侍从不知情。”
“你的意思,这背后另有其人?”
“若是此刻遣人细查,想必可以水落石出。”
“哀家没有空与你逗趣。”
太后盯着他,冷笑不止。
“东西是从你手里,送到兰林宫的。若不是你下手,还能有何人?”
“难不成你要说,是司珍阁一早就设计了,要嫁祸于你?抑或这毒,原本针对的便是你,只是沈君不幸,遭遇横祸?”
“想必司珍阁的那群奴婢,还没有想要掉脑袋罢。在宫中这差当得好好的,再借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害主子。”
“反倒是你,遣了近身的侍人去,犹不放心,怀着这样重的身子,还要巴巴地跟去,只为了亲眼瞧着这锦匣,送到沈君手中。”
“顾君,哀家不曾料到,你为了一个后位,竟能歹毒至此。”
顾怜低头,盯着眼前的地毯纹样,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沈兰溪是个了不起的男子。眼看与人密会,私通消息一事,被他撞破,许清焰那里动真格地查起来,他是躲不过的。
于是便自导自演,做了这个局。
他用在自己身上的毒,当真有些凶险,就算做足了准备,不至于丧命,恐怕也要伤了底子。他对自己,竟能下这样的狠手。
不过也是,当初行宫之中,为了栽赃嫁祸,他也二话不说,不惜损毁面容。
沈兰溪此人,相貌温文,而心性最是果决。
也不知他一个世家公子,是如何养成的这般性子。
太后或是知晓内情,或是亦被蒙蔽,都不重要。总之,太后已经认定了,是他顾怜为了争夺君后之位,无所不用其极,戕害其余君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