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江楼虽身世高贵,却碍于入宫日短,且年纪太小,也不合宜。
于是这件事,便落在了仅剩的二人之间。
沈兰溪自不必说,出身世家大族,端庄知礼,德容言功无一不佳,不论以何种眼光审视,都足以担当得起后位。
问题出在顾怜的身上。
属意于他的那一派,认为他腹中怀有皇嗣,此乃陛下的头一个血脉。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乃是天大的功劳一件。
而不赞成者,则认为他德行有亏,大胆孟浪,能从先帝的贵人摇身一变,成了当今圣上的枕边人,实在不堪为男子典范。
只是一来,他的母亲安阳侯,还在朝堂上。
二来,若是将话说得太直白了,无异于指着许清焰的鼻子骂。
因而这两派人马,也并不能挑明。只每日里唇枪舌剑,你今日启奏陛下,我明日便写表上书。
热热闹闹,争得不可开交。
而至于许清焰那头,则好像半点也不心急,不论谁来,都只道要再仔细考虑,倒是闹得一班大臣,成天揣测,也猜不出她心里究竟偏向哪一边。
自然,这些事,都是通过各种小道消息,口口相传来的。
她自己从不曾与顾怜提过。
每每过来,只问他精神好不好,身上是否难受,孩子有没有闹他。至于旁的,一概不说。
他也只当不知道。
他少年时,曾是个心气很高的人。但如今,他觉得能将眼前的事顾好,一切平安,便已然是很好了。
至于君后之位,他并无暇往心里装。
顾怜结束了短暂的出神,正打算吩咐如意,将这些东西收起来,眼角余光一瞥,却瞧见那锦缎匣子的底下,有几件首饰。
已经用得半旧了,却眼生得很。
并不是他先前让人送去修补擦洗的。
“这是哪里来的?”他问。
如意仔细一瞧,也愣了。
“呀,这……奴可从不记得拿过。”
他伸手将它们拨出来,又看了几眼,一拍脑门。
“定是那起子不中用的宫女,上赶着巴结我,和我套近乎,道是什么都不须我动手,她们自会妥妥帖帖地装起来。这下可好,把别的宫里送修的东西,都错给了咱们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
“奴这就还回去,还要将她们好好训一顿,办的这都叫什么事呀。”
却被顾怜拦住了。
顾怜对着其中一件芙蓉白玉簪,多看了几眼。
“这仿佛是沈君的。”
“真的?”
“先前饮宴时,我曾见他戴过。”
如意噘了噘嘴,脸上流露出老大的不乐意。
“怎么偏偏是他呀,奴最讨厌他了,路上遇见他们兰林宫的人,连半句话也不说的。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浑说什么呢。后宫君侍,是你能议论的吗?”
顾怜轻轻在他手上一拍。
对面一缩脖子,乖巧地将那些饰物另取出来,捧在手里。
“好了好了,公子莫当真。既然知道了是他的,奴便跑一趟,将东西交到他们宫里,也就罢了。”
顾怜却笑了笑,站起身来。
“你都快与人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了,我哪敢让你独自过去呀。万一动起手来,你以少敌多,可没人帮你的。”
“公子您净取笑奴。”
“我与你一同去。”
“不行的!”
如意方才还与他玩笑,听得这一句,立刻睁圆了眼睛。
“您如今有着身子呢,这些小事,如何值得您亲自过去。”
顾怜便在心里,无奈轻叹了一口气。
谁让他这个小侍人,如此的不省心呢。大约也是他这些年,不舍得严厉管教的缘故。
连去司珍阁取一趟东西,都能让人混了旁人宫里的物件进来,而尚且不自知。
这些珠玉首饰,贵重无价,若是他路上不小心,又让人做了什么手脚,到时候磕了碰了,有嘴也说不清,哪里是他区区一个侍人能担当得起的。
但假如他这个主子在旁,便能周全许多。
他没有将这一层考虑说出口,只微笑道:“无妨的。兰林宫距我们不远,不过一刻半刻的工夫,也就到了。”
“可陛下交待了,不准您挪动的。”
“她懂得什么?御医都说了,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适当地散散步,将来生产时,或是还能顺利一些。”
他含着笑,将如意轻推一下。
“行了,我知道分寸。快些走吧,再不然,一会儿天色都该暗了。”
如意拗不过他。
于是主仆二人,一同往兰林宫去。
到得门前,便请宫人通传。
不料当值的小宫女,脸色竟有些无端的慌张。
“奴婢参见顾君。不知顾君此时忽然亲临,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