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并不知他作何打算,只觉眼皮直跳,便央了几位侍卫大姐,往那处巡逻,过不了片刻,便听闻公子落水了,这才急着跑来禀告陛下。”
他双眼通红,义愤填膺。
“陛下,还求您为公子做主!”
许清焰深吸了一口气。
“知道了,朕会有计较。你去催催,御医怎么还没来。要是腿脚如此不灵便,改天让她们拟两个方子,自己吃一吃。”
如意答应着下去了。
怀里的人轻轻抬手,将她鬓边的步摇扶了一扶。
“陛下一路上,跑得这样急。”
“也不知是为了谁。”
“都是臣侍的罪过。”
他眼尾低垂,目光落在她肩上,仿佛自责。
“我什么用处都没有,只知耽误陛下的正事,还将你衣裳都给弄湿了。陛下,你凉不凉?”
话虽如此,身子却半点不挪动。
牢牢地赖在她怀里,甚至还将腰挺了挺,往她的臂弯里送。
许清焰看了看自己肩上,被他头发洇湿的一大片痕迹,又看看他脸上藏不住的小心思,不由好气又好笑。
这会儿还能和她来这个,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你呀。”
她扳着他肩膀,令他坐正,直视着自己。
“如今的胆子是要上天了。”
“陛下?”
“沈兰溪是什么人,在光天化日下推你落水,处处有人相救,这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他会去做?就你和如意这点小伎俩,还敢在朕面前说得面不改色,依朕看,是平日里待你太娇惯了。”
她暗暗咬着牙。
“自己说,为什么要跳河?”
“……”
果真,还是让她给瞧出来了。
顾怜的喉头滑动了一下,稍稍有那么些缺乏底气。
他自然是盘算好的。
他答应与沈兰溪独处时,便暗中向如意使了眼色。如意从小跟随在他身边,对他的脾性,十分熟悉,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向侍卫求援,给许清焰报信,办得有条不紊。
他只是打算做一场戏,又不想真的送命。
“什么也瞒不过陛下。”
他垂下眼,承认得很痛快。
“臣侍只是不想坐以待毙。”
“那跳河便对了?”
“沈君毁面自伤,嫁祸于我,我实在百口莫辩。为了替自己争一个脱罪的机会,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声音低低的。
“陛下,可会因此厌恶我吗?”
“……你真是要气死朕了。”
许清焰脸气得发青,手却揽着他,并不敢多用半分力气。
“你知道那河有多深?谁给你的胆子,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跳下去。是和他沈兰溪争一口气重要,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顾怜在她的质问声里,目光闪了一闪。
他并非全无准备,妄自托大。
其实他知道,该如何在落水时保持镇静,等人来救。
官家公子,养在闺中,自幼不识水性。但是在年幼时,他曾有过一次遇险经历。
那时他只有七岁,随全家一起,到京郊踏青。歇脚的地方,正邻着一条小河。
不论是正夫,还是侧室,都将精力放在了讨好他母亲,还有几个女儿的暗中攀比上。
而他们几个男孩子,则被抛在一旁,自娱自乐,照看的下人也躲懒,并不用心。
他生父身份既低,又过世得早,正夫虽然将他收在膝下养着,却向来不喜他的性子,母亲对他亦不闻不问。
小孩子最懂看大人眼色,连带着也排挤他。
他们玩一种叫扮家家酒的游戏,要他趴在地上,假扮狗儿,他犟着脖子,不愿意。
他年纪小,力气不及别人,拉拉扯扯间,就被推下了河。
那一日的水,应当是比今日凉多了。
他害怕得慌了神,一连呛进许多水,满心以为自己要死了。幸好常年照顾他的老侍人,及时赶到。
那老侍人是南方出身,自幼会水,一边跳下来救他,一边扯着嗓子冲他喊。
“公子莫怕,用双手抱住头,放松身子躺在水上,您就沉不下去。”
他最终被救了上来。
那几名推他落水的兄弟,不过挨了几句训斥,也就罢了。人人都道,小孩子没有坏心,不过玩闹间失手,怎可能是有意害他。
他没有讨到公道,却从此记住了一件事。
原来以此法漂在水面上,坚持一时半刻,等到旁人来救,是死不了的。
在时隔多年后,终于被他活学活用。
只是,这话却不好对许清焰如实托出。
他望着眼前人泛红的,透着焦急和后怕的眸子,心忽地向下落了几分。
她当初肯留他,是因为他是安阳侯的儿子。
她以为,出于这一层关系,出于母亲对儿子的心疼,将来万一有一日,宫中生变的时候,安阳侯手中的飞羽营,能助她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