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都是奴不好。奴真笨,简直笨透了,险些就害了您。”他抹着眼角,“要不是陛下英明,奴真是万死也不足以赎罪了。”
顾怜看着他的模样,牵了牵唇角。
“说得这样怕人做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
“公子……”
“好了,替我更衣吧。”
他揉着额角,喘息了一声。
“那药性当真有些烈,如今身上还没有力气。”
如意小心扶了他起来,又打了水,替他洗漱梳头。
他一眼瞥见,妆台上男子用的发冠、发带,一应俱全,瞧着成色颇新,从前在其他君侍的头上,似乎也不曾见过。
随口就道:“陛下如此有趣,平日召人侍寝,还备着这些东西。”
如意一个没绷住,就笑了。
“哪儿啊,这都是特意为您备的。”
“为我?”
“是啊,苏总管说,未央宫从来没有这些东西的,还是昨夜里,让宫人连夜去库房里寻了来的,颇费了一番工夫呢。”
在他略微出神时,小侍人已经从铜镜里打量了他好几眼,抿着嘴。
“公子,怎么样啊?”
“什么?”
“就是昨夜……您一定累坏了吧,一会儿回了自己宫里,奴给您炖个红枣鸽子汤,好好补补血气。”
说话时,眼神闪闪烁烁的,脸颊都透着红,却又满溢着喜气。
顾怜怔了怔,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没有。”
“什么没有?”
“你所猜的事,不曾发生过。”
如意手中的梳子,就僵在了半空。
好一会儿,才掩去懊丧的神情,慌忙宽慰。
“没有也不打紧,定是陛下见您身上难受,不舍得呢。陛下待您,那是放在心尖上的好,不急在这一朝一夕。”
顾怜却只淡淡笑了一笑。
他又想起昨夜里,他身上难受得昏沉,骨子里像蓄了一团火,连呼吸都烫。他都跪在她身前,那样哀求了。
可她只是抽身而去,脚步之快,像是生怕沾上了什么似的。
其后,进来了两个不认识的侍人,左右挟住他,将一碗汤药一勺勺向他嘴里灌。
药苦得厉害,沿着下巴往下流。
他觉得,自己当时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丢人的。
好在,那药倒是管用,喝下后便觉得体内的燥热降下许多,昏昏沉沉的,竟也一觉到了天亮。
只是,许清焰待他,应当是无意的。
没有人的心尖上,会是那个样子的。
“到底是年轻,专爱说这些傻话。”他轻声道。
“公子,才不是呢。”
“在这个宫里,谁若拿真心出来,来日便当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他望着镜中自己的模样,和耳垂上那道细细的伤。
“陛下留我,是因为我母亲是安阳侯。她也明知道,我依附她只为活命。我与她,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可您昨夜为了陛下……”
“那是我多此一举。”
他平静地打断了如意的话,不顾小侍人急得跺脚,满脸不甘。
“也不必赖在未央宫了,走吧。”
然而,刚踏出寝殿,就被一名宫女拦住了。
对方毕恭毕敬,笑容可掬:“顾贵人请留步。”
“怎么说?”
“偏殿备了一桌早膳,都在炉子上用小火温着呢,还请您用了早膳再走。”
他微微一怔,只觉得很出乎意料。
但还是笑了笑:“多谢姑姑好意,不必劳烦了,我回昭阳宫用也是一样。”
不料对方的腰弯得更低了,眼角都笑出纹路来。
“这是陛下出门前,特意吩咐的,您就可怜可怜奴婢们,不要叫咱们回头挨训了。陛下还格外嘱咐了,说……”
“什么?”
“您昨夜损伤了身子,须得大补。”
“……”
坐到偏殿的膳桌前,顾怜盯着满桌菜色,嘴角止不住地颤了颤。
当归炖羊肉,四物乌鸡汤,黄芪烧老鸭,党参焖蹄花。
清一色的温补之物,只是让人看得眼前发晕。
如意倒是喜上眉梢,笑盈盈地就要替他盛汤布菜。
“公子,您瞧奴方才说什么来着?陛下心里是有您的,要不然,何至于费这样大一番心思。”
他只扶额苦笑,“谁家一大清早的吃这些?”
却听有脚步声从院子里来。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看来今日身子是好了,有力气挑拣。”
一回头,就见许清焰站在门边。
一身玄色朝服,脸庞逆着光,似笑非笑。
如意何等乖觉,行了个礼,便默不作声地退到墙边去了,只留他不得不站在原地,想起昨夜情景,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相对。
许清焰进了屋,将他细细打量。
眼前的人神智清明,不再是胡作非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