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巨大的、顺着槐树树干往下游动的蛇,显然不是时澈一个人看到了。
他感觉白鹄立抓着他胳膊的手忽然紧了紧,是害怕了吗?他正要安抚。
“鬼蛇……是鬼蛇……”男人从牙缝中挤出的恐惧声音,从蛇堆中传来。
一只满是小小圆孔牙痕的手臂,带着一道道往下淌的黑色血迹伸出,已经涨成紫色了,而他手里竟然还抓着两条身上有金色环状花纹的蛇。
他探着脑袋,满脸潮红,声音含糊而沙哑,嘴角甚至还有蛇艳红色的血。
鬼蛇?
时澈一个楞神,似乎这个男人在一开始往这边跑的时候,嘴里念叨的也是这个词。
是这条蛇的名字?刚才追这个男人的,就是这条蛇?
这时,那条青色的巨蛇也游到了树下,慢慢抬起身子,甚至有人高。它摆动着身体,向时澈和白鹄立的方向看了一眼,时澈往前站了一步,把白鹄立挡在身后,而白鹄立似乎已经被吓傻了,一动不动地只盯着那条巨蛇看。
可巨蛇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后,似乎就对他们失去了兴趣,又晃着身子,朝另一边正嘶吼的男人游过去。
那个男人当然想逃,可身上层层叠叠的蛇,有缠着他的,有咬住他的,无一不在阻止他的步伐,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巨蛇越来越近。
巨蛇接近了,慢慢张开嘴。
清冷的月色撒下,照亮整个广场,这一瞬间,时澈竟觉得亮得和白昼没什么区别。
他也看到了巨蛇口中长长的毒牙龇出,一边是完整的尖利毒牙,另一边不知什么情况,好似断了一样,只有半颗牙。
倏忽,巨蛇用一种根本不符合它巨大身体的速度,扑向男人,嘴里的毒牙也咬上男人的脖子。
男人先奋力挣扎,手里抓着的蛇都丢掉了,痉挛的手指抓着巨蛇的身体,几乎要掐穿的力度,深深陷进巨蛇的身体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巨蛇松了口,那个男人也软塌塌地倒在地上,完全没了声息。
月光照在男人身上,鲜血斑驳地凝结在他脸上,眼睛瞪得老大,脸上泛着潮红,嘴边一圈都是血渍,而脖子上,是两个小指粗细、黑黢黢,还冒着血的……牙痕。
忽而,男人的胸口处动了动,接着,这股动静延伸到了脖子的地方,最后,男人的脸颊慢慢鼓起来。
从嘴里冒出一个脑袋。
一条又细又长的蛇,从男人嘴里钻出。
晃晃悠悠地爬出来,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伤痕。
是刚才被男人抓住,活生生咬死吃下的那条小蛇!
时澈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重新看向他的巨蛇,脑海中飞速思考着,如果这条巨蛇向他们发难,他应该用什么办法带着白鹄立脱逃。
他还有没有办法全身而退,带着白鹄立离开?
时澈剑拔弩张地紧张应对,那条巨蛇却完全没有要针对他们的意思,还是懒洋洋地眼神转向他们,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后移开了视线,完全不怕他们背后搞什么小动作的样子。
另一边,那些大大小小的蛇接力将男人抬起,曾被男人抓住的细长小蛇绕过了男人的脖子,一点一点将男人吊到了树上。
和树上的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
这边巨蛇的脑袋又转了一圈,瞳孔微微缩成竖条状。
时澈觉得,巨蛇看向的是栖霞镇上那些屋子。甚至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强烈直觉,巨蛇看的,是屋子门框顶上的铜蛇。
但巨蛇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只是盘在身边的尾巴“啪啪”敲了敲地面,又悠哉悠哉地转身,继续往树上爬去。
不多久,风吹起一片厚厚的云层,遮挡住月光,等云层再次掠过,月光洒向地面时,巨蛇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可时澈总觉得,那条巨蛇两次看向他们深深的视线,不是冲着他,而是越过他——
看向了白鹄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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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馆已经回不去了,正如老板娘所说,如果他们要出去,那出去后就不要再回来,任凭时澈怎么敲门,老板娘也像没听到一样不为所动。
甚至左邻右舍皆是如此。
一到晚上,整个栖霞镇就如同鬼城一般,只剩下一片死寂。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时澈没有和白鹄立在树下等,反正横竖也回不去了,为了弄清楚树上吊着的尸体,两人就坐在广场边缘的小摊位上,仰头看着大槐树,一直等到天亮。
清晨划开天地的第一道光洒下,槐树上吊着的无数尸体就仿佛冰雪消融,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大槐树也不复夜晚时分的诡谲,像一位历经风波的年老长者,垂首低眉,带着宽厚温和的笑意,看着重新焕发生机的栖霞镇,再次进入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