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泽燃还是发不出声音,有时只简单说几个字池野也要猜好半天,他拉住池野手腕,只是又摇了摇头。
他心里明白,池野没必要为自己做这些,更不想看到池野做这些。
屋门被轻轻敲响几下,小护士推着车进门,“我们来给病人做个例行检查。”
“哦,好的。”池野拍拍段泽燃手背,起身让开位置。
医院每天都会有护士过来测体温,给伤口消毒换药,今天护士用听诊器听了好一会,转头对池野道:“病人肺部有痰鸣音,需要吸一下痰。”
池野点头,但不自觉眉头却皱了起来。
段泽燃看护士在做准备工作,池野站在她身后显得有些紧张。
他叫了池野几声,可池野的目光始终盯在长长的吸痰管上。
小护士拔下呼吸机,段泽燃瞬间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扼住,即使张开嘴吸气,空气也没办法进到肺里,窒息感立刻席卷而来。
带着负压的细管从气管切开处快速伸了进去,而后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拔出时喉咙里的异物感像提在胃里的绳索,段泽燃忍不住一阵阵干呕,加上十几秒的窒息,让他头也跟着发晕。
恶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胃里和喉头不可控制地涌上一股暖流,顺着嘴和鼻腔溢了出去。
护士开始手忙脚乱地拔出管子再插上呼吸机,肺部被充起那一瞬,段泽燃觉得眼前黑了半片。
“护士,他还在吐,怎么办?”池野慌乱的声音在一阵嘈杂中传进耳朵里,段泽燃刚就想让池野去外面等,可池野没看见。
护士匆忙中回了句:“稍微把病人扶起来些。”
段泽燃想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但他压根没有力气,做什么都显得是徒劳。
护士急忙跑去叫医生,医生带着六七个人来到病房,一大群人在床边围了一圈,看主治医生如何操作。
而段泽燃就躺在那滩污垢里,衣服、身上甚至脸上都是呕吐物,池野紧紧扶着他的肩膀。
卧病在床的人不配有自尊,在活着和尊严面前,没人会在乎一个不能自理的人的尊严。
终于连在身上的仪器都恢复了正常,医生带着一众人陆陆续续离开。
屋子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池野精神依旧紧绷着,牢牢攥着段泽燃的肩膀没撒手。
护工阿姨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我刚过来就听护士说又吐了?”
池野身子一抖,像才回过神,低低“嗯”了一声。
“哟,床单、被罩、枕头、衣服看来都得换。”阿姨嘴上说着,虽然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眼里还是藏不住有些嫌弃。
段泽燃动了动肩膀,反手去拉池野。
“好了,没事了。”池野转身坐到他对面,脸上是费力掩饰出的笑容,“刚吓坏我了。”
池野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却被段泽燃抢了过去,笨拙地按在脸上用力擦着。
“我去打点水,帮你换身衣服再好好擦下脸和身子。”
段泽燃摇头,拽住池野的衣服不让他起身,“不用你,你到外面去等。”
池野眉头皱了下,却又很快换成温和的笑脸,“那哪行啊?别人扒你衣服我不放心。”
他说着,就把段泽燃扶着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段泽燃用手推了好几次池野胳膊,嘴里一直不断重复着:“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些。”
从他们当初决定结婚起,段泽燃就暗暗给自己立下个不能破的规矩,无论以后自己变得怎么样,绝对不能让池野因为他而改变原有的生活。
七年前的不辞而别他一直闭口不提,虽然心里对池野有愧,但他并不后悔那么去做。
而此时此刻,正发生在他身上的,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我求你。”段泽燃用力推了池野一把,他本就坐不住,一用力人就侧着向床下栽倒过去。
“小心!”好在池野一把将人揽了回来。
这么多天,段泽燃只要清醒时对池野就是抗拒的,从在ICU开始,到转回病房后还是一样。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池野红着眼眶,是压抑到无法再压抑的隐忍。
段泽燃心揪得发疼,眼前是他一直想要护着的人,可怎么就越做越错?
他不停摇着头,“你什么都别做,别管我也别理我行吗?我求你。”
“为什么?”池野质问一声,满脸无奈。
“我看不得你为我做这些。”段泽燃又去拨池野的手,“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