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饵(559)

镜中是白茫茫的街道,自南向北,一望无垠。

穿梭的机动车刹不住闸,歪歪扭扭滑行,前赴后继撞在树桩、橱窗和护栏。

混乱之际,甩在车后的女人无影无踪。

赵霁九饶是长了飞毛腿,消失得也没这么迅速。

陈渊心口一慌,“靠边停。”

李哲急刹,他匆匆下车,疾步往回赶。

洒扫主干道导致积留的雪山,一夜未消融,新一场鹅毛大雪覆了旧的,堆积足有半米高,掩住了摔在路边的赵霁九。

她啃了满嘴的雪泥,爬起,又跌倒,索性脱掉湿滑的高跟靴,勉强站稳,哭丧脸埋怨他,“我骨折了,你慢悠悠下来!假如我被轧死了,你收尸——”

“胡言乱语。”他呵斥。

赵霁九气鼓鼓,咽下后半句。

是不太吉利。

陈渊垂眸,她米黄色的袜子浸透,头顶和睫毛也沾了细碎的雪霜。

“车呢。”

“司机开走了。”

“我知道。”他眉头皱得更紧,“我问你回赵家的车在哪。”

赵霁九懊恼,“拦不着空车。”

陈渊焚烟,摁下打火机,雪水浇灭了火苗,他手一拢,堪堪点燃,“倔什么。”

“我没倔。”她气势汹汹,“是你先讨厌我。”

“这不是倔?”

他侧过身,眺望远处雪雾弥漫的灯塔,“不讨厌你。”

片刻的沉默,“吓到没。”

赵霁九很坦诚,“吓到了。”

“害怕还扑?”

她低头,又畏惧,又委屈,“我更怕你出事。”

陈渊一言不发。

这支烟吸完大半,他指腹碾熄,“上车。”

“陈渊——”

她毫无征兆喊她名字。

陈渊停下。

赵霁九伸手,拨掉他发茬凝结的冰凌,一颗一颗的,像褪色的珍珠,“你流汗了,你热吗?”

他个子高,她不得不踮起脚去攀附,许久,陈渊略弯腰,“是水。”

“哪来的水?”

“男厕。”

“为什么去男厕。”

他耐着性子,“洗手。”

“胡锋欺负我,你心疼不心疼?”

陈渊如实,“没到心疼的程度。”

“那你出头?”

他绅士后仰,避开她的气息,“男人应该出头,胡锋欺负任何女人,我今天都会管。”

赵霁九没生气,眉开眼笑凑近他下巴,“陈渊,我喜欢听你说话。多么无聊的话,我也喜欢。”

“我不喜欢说。”

“我可以逼你说啊。”

***

沈桢这胎,在八个半月的时候,有早产迹象。

起初住在妇幼,陈崇州上班下班两头折腾,然后转院到市人民,第四天,早晨天没亮,羊水破了。

蒋斓风风火火通知在急诊科值勤的陈崇州,送入手术室。

“陈崇州。”沈桢躺在病床,面色泛白,“你记住,万一我有三长两短,你五十年之内不准给孩子娶后妈。”

他轻轻掐她脸蛋,“不许晦气。”

“你分明是不同意不娶后妈,你支支吾吾!”

“我守寡五十年,熬到九十岁娶个老太婆有什么用处?”

沈桢啜泣,“三十年也成。”

“闭嘴。”

陈崇州异常紧张,整个人魂不守舍。

乔函润那次大出血,他不在伦敦,可通过齐商和保姆的转述,也了解大概。

女人生育是赌命,为丈夫和孩子赌这条命。

他死死地握住她手,“我在外面寸步不离等你。”

沈桢止不住哆嗦,“我要见我儿子了。”

七点半进去,直到九点半,里面的尖叫声仍旧撕心裂肺。

陈崇州反复看腕表,朝廖坤发难,“怎么还没生?宋黎进产房不是半小时就顺产了吗?”

“沈桢和宋黎比?宋黎分娩时150斤,那劲儿多足,沈桢像一只小鸡子似的,生一会儿,歇一会儿,蒋斓心里有数,再不济剖腹产了。”

山珍海味喂着,他也精心养护,沈桢死活不增分量。

孕早期呕得厉害,倒瘦了四斤。

自从她怀孕,陈崇州没有睡过一天踏实觉。

孕后期噩梦频繁,浮肿憋气,他每晚定时,凌晨一点、四点起床,按摩四肢,喂水,抚背顺气,唯恐出差池。

“两年前她流产,大出血。”陈崇州坐在长椅,捂住脸,“后来一直做措施。”

陈崇州服刑半年,加上服刑之前因为倪影那茬,分分合合又僵持了数月,有一阵没亲密过,出狱当天激烈些,清理时发现套子破损,没想到,中了。

廖坤愣住,这男人心事太重,忐忑了整个孕期。

“这道鬼门关啊,只能女人自己闯,男人没辙。母子平安了,爱惜照顾,是咱们的责任。”

“陈崇州——”手术室传出歇斯底里的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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