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默不作声,任由她奚落。
何佩瑜缓缓靠近他,食指一挑礼品袋,非常贵重的灵芝和紫参,价值数十万,她不屑一顾笑,“你假惺惺慰问我,目的求我谅解,保你母亲对吗?”她一扫,当场摔落在地,“你死了这条心,江蓉憎恶我,我更憎恶她,我们的仇怨永远解不了,这点礼物,我不缺,也吃腻了,我如今只缺发泄这口气。”
“何姨。”陈渊膝盖一弯,要跪下。
何佩瑜面色突变,本能拉住他,“你什么意思?”
“我承认,在得知富诚有黑幕的时候,算计老二接管晟和集团,撇清自己。也承认母亲有过错,可她已年过六十,何姨,您的怒气,委屈,仇恨,尽管向我讨,我都接受,宽恕我母亲行吗。”
何佩瑜的脚垫在他膝下,腿也撑住他,不准他跪,“我可担待不起你一跪。”
陈渊一言不发,维持着这个屈膝的姿势。
她一推,将他推到打开的折叠床,“威逼利诱这套,对我无用,你乐意跪,索性跪一年,也不能改变任何。”
何佩瑜转过身,没有丝毫余地。
良久,他嘶哑开口,“何姨,打扰您了。”
陈渊握住门把手的一霎,她喊住,“老大。”
他当即驻足。
“江蓉是江蓉,你是你,从来祸不及子女。你若在乎自己的前途,总要权衡舍与得。”
陈渊背对她,肩膀隐隐战栗,片刻,他走出病房。
沈桢比何佩瑜的伤势重,由于倒吊坠楼,一度缺氧昏厥,先安排在脑科,后来转到外科。
抵达三楼外科区,一队医护人员正查房,陈渊拦住一名护士,“沈桢在哪间。”
“3床。”对方狐疑打量他,“家属?”
他笑着,“算是。”
“那个佩戴厅级警衔的中年男人不是她家属吗?”
陈渊看向她,“经常来吗?”
“陪护两天两夜了,那位先生自己也有伤,真疼惜沈小姐,相貌又英俊,在我们科室可出名了。”护士一边记录病情一边进入隔壁病房。
走廊人来人往,大多是家属,3床的门外,天窗敞开半扇。
刺骨的朔风灌入,他站在安全通道,迎着风口,点烟。
他不清楚,沈桢是否愿意看到他。
他又是否有资格出现。
犹豫不决之际,病房门被拉开,沈桢拎着垃圾袋出来,四目相视间,她浮现几分错愕,“你...”
陈渊碾碎发焦的烟头,“我...路过医院,顺便探望你。”
“我挺好。”鞋尖磋磨着瓷砖,她垂眸,“你呢?”
“老样子。”
沈桢撩眼皮,“老样子是什么样子?”
他闷笑,“不好不坏,按部就班。”
她点头,“富诚集团的麻烦殃及你了吗。”
陈渊并未吐露实情,“没殃及。”
事实上,他也接到配合调查的通知,而且审查方是长安区局,不是稽查组。
这象征至少有一个嫌疑人,口供中的同案犯涉及他。
他猜测是郑智河或者靳桂。
当初,扶持陈崇州上位,设局嫁祸,郑智河知情。
靳桂混迹商海,同样是聪明人,董事局宣布陈崇州继任董事长,他立马察觉是诈。
他伪装愤懑与不服,为陈渊鸣不平,正因他演技逼真,才是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
靳桂企图拖着陈渊一起入网,有这只大鱼挡箭,他这只小鱼自然有生机。
这场内讧,俨然是最激烈的狗咬狗阶段。
沈桢走向回收桶,丢在里面,又折返,“进屋坐吗?”
他抿唇,在原地一动不动。
房门没关,她安安静静修剪窗台摆放的花束,陈渊情不自禁跟上去,在一束香水百合旁,整齐码放着陈翎的制服与卡包。
他目光落在上面,“是三叔留下的。”
沈桢眼角一扫,“他喝粥不小心洒了,我洗完晾着。”
陈翎原本打算自己洗,但他手臂旧伤复发是为救她和陈崇州造成,所以沈桢提出给他洗,还个情分。
他当时脸色刻意而微妙,“洗衣服就还了?”
“不然呢?”她狡猾无赖,“我亲手裁缝一件?”
陈翎侧身回避她,解着皮带扣,“也可以。”
沈桢不拾茬,装聋作哑,“三叔,我一共欠了你两条命,你欠我一条。”她掰手指数,俩拳头,交替一晃,“这次扯平了。”
男人笑了一声,“你数学挺优秀。”
她托腮,伏在床头柜,“我是数学课代表。”
“油嘴滑舌。”陈翎将警服搁在床尾,“洗干净,允许你扯平。”
彼时,陈渊陷入漫长的沉默。
好半晌,他轻声说,“其实我很羡慕三叔。”
沈桢擦拭包花束的彩纸,“羡慕三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