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翎转动着陶瓷杯,坚毅英朗的眉目投映在茶水,女人精致的柳眉隐隐也照在杯面,“不至于。”他也打趣,“您瞧我像身体虚吗。”
罗志伟一愣,放声大笑,“升迁了,嘴皮子也学得刁钻圆滑了。”
“罗老师,区局那边,据说放人了。”陈渊转移话题。
“你指陈智云吗?他的公司没有查出违规行为,只是税务方面有几千万的出入,商人嘛,基本不禁查,惩治得太狠,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爬到陈智云的位置,交际圈是数不胜数的巨鳄,他万一管不住舌头,供出同行,不能不抓,抓了,十个,百个,恐怕无一幸免,商界岂不要瘫痪?商业萎靡,财政疲软,一系列连锁影响,上面顾虑多,算是保他了,罚一笔款了结,天下太平。”罗志伟纳闷儿,“陈翎,他是你二哥,你正义无私,可外界揣测你们兄弟不睦,我劝你为了声誉,不要过分插手了。”
陈翎喝着茶,缄默不语。
罗志伟中途接了一通电话,挂断后,他起身,“陈翎,我临时有应酬,辛苦你一趟,送我女儿回家。”
罗桑闻言,有些紧张,“会不会太麻烦陈厅了?”
“没办法嘛。”罗志伟拾起她的车钥匙,“我用你的车。”
陈翎摘下椅背的外套,明显有推诿之意,“这么晚了,罗老师有应酬?”
“我去总医院的急诊科,探视一位故友。”罗志伟挥手,喊服务生买单,陈翎截住,刷了卡。
从电梯出来,罗桑跟着陈翎,他走在前面,抬手系纽扣。
男人背影潇洒宽阔,敦厚的力量感。
陈翎的男人味,不是岁月沉淀,他曾经血气方刚的年纪,便如此浓郁。
那年,他二十七,时任本市重案一组队长,负责刑事大案,作为昔年警校的风云人物,回校演讲。
在校园的板报墙,贴着一封表白信,校长告诉陈翎,有不少女生看过他的纪录片,非常仰慕他。
他转身,朝围拢在背后的女生说,“我并不值得你们仰慕,与其信仰我,不如尊重信仰我的职业,我的警服。”
罗桑恰巧在对面的教务处,她本无意,他亦不知她。
惊鸿一瞥,一眼万年。
无人不慕陈翎。
他是塞北雪莲,耸立在高山之巅。
她回忆往昔,莫名笑出声,“陈厅,我们不止一面之缘。”
他偏头,“是吗。”
陈翎真真实实站在她面前,彼时罗桑只觉像梦一样,“最早的一面,有十三年了。”
他没接茬,绅士拉开后座车门,待她坐稳,绕到前排驾驶位,提醒她,“安全带。”
罗桑抿唇,整个人匿在晦暗里,车发动瞬间,“陈厅,安全带坏了。”
“坏了吗。”他作势下车检查,罗桑却先下车,坐到副驾驶,“也许卡住了,是我力气小,拽不开。”
陈翎动作停下。
半晌,他沉默,重新发动。
“我上班的地方,距离你的办公厅不远。”
陈翎淡淡嗯,“中级法院明年年初搬迁至昌平道,比现在远十五公里。”末了,又补充,“很远了。”
他不露声色竖起屏障,无法逾越。
“你住哪。”
罗桑回过神,“春风巷12号楼。”
陈翎按下音乐播放器,澎湃的节奏流泻而出。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
——少年壮志不言愁。
这座城市的灯火,有江港的倒影与悲伤的故事,路过它的人,都为此而沉沦。
可没有任何一晚的沉沦,罗桑体会到这一刻的滋味。
汹涌,震荡,窒息。
是一种沸腾的情愫,扼住了她的心脏。
窗外霓虹仿佛一颗颗彩色珍珠,一个接一个破碎,淹没,无影无踪,统统凝为他的一张脸。
驶过北洋公园,直行是红灯,左拐是绿灯,午夜漫漫,寂寞的十字街口空无一人,唯有一辆车蹿出,擦肩之际,陈翎减缓车速,视线恍惚游移。
“我三十二岁,警校谈过一段,你呢?”
男人音质低沉,经风一吹,像磁性撩人的大提琴,“也谈了一段,警校同学。”
浮光掠影间,陈翎右手把持方向盘,左手虚蜷抵住唇鼻,侧颜棱角分明,有硬汉的野性,有儒雅的风情。
罗桑不由看得痴了,“我听过你的事迹,包括情史。位高权重的男人,大多欲望也重,你比他们洁白。”
他虚攥的拳掩住喉结,目视前方,“公务和感情两码事。”
“至少你没有污点,没有软肋,同僚畏惧你,又无可奈何你。陈厅,我称呼你陈翎,可以吗?”
陈翎扯了扯嘴角,“随意。”
罗桑感觉到他回答得心不在焉,也循着望去,奥迪A8渐渐驶离,驾驶位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女人,尽管模糊,也分辨得出她样貌多么清纯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