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你们都上前来。”皇帝声音沙哑地说道。
阁老们不知他要做什么,都向前又走了几步,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面黄肌瘦,眉间冒着黑气,眼珠浑浊不堪,俨然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爱卿们,今日让你们来,是来做个见证,咳咳……”皇帝喘着气,本来眼神是混沌的,但当他的视线落到不远处的玄色身影身上时,骤然射出凶光,“朕的这个不孝子……要弑父!他想夺了朕的气运让朕死掉!咳咳!”
他说到激动处,咳嗽声震天响。
于是一旁的道士就面不改色地替他说了下去:“陛下的意思是,他本该修成正果,但由于天象异变,导致他的修行出了问题,不得已放弃以人身长生,只好羽化登仙。”
蒙逊眯着眼睛,淡声问道:“什么异变?”
道士轻扬拂尘,直指当朝太子,哼笑一声:“双龙临朝,恶龙意图吞并金龙,不仅损害国运,更是有损金龙命脉!”
什么?
众人的目光投了过去,一时都不知道对这荒唐的局面该摆出什么表情。
而被关注的焦点本人,却并不恼火。他甚至还不紧不慢地低眉,拿着锦帕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才抬起了头。
“你是说,孤是那条恶龙?”魏璟神色淡淡,瞥了道士一眼。
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早就让他有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而他这平静的一眼,也威仪十足,带着一股血腥气,让那道士莫名颤了一下。
“卦象显示,自然是你!”他压下心底的慌乱,振振有词道,“不然陛下早就修成长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魏璟并不理会这种色厉内荏的货色,而是看向了床榻上的皇帝。
他望着他,目光定定:“父皇也是如此认为么?”
皇帝怒目圆睁地看着头顶的纱帐,早已没了应声的力气,只是不停喘气地重复着:“杀了他……杀了他……”
魏璟的眼神渐渐黯了下去。
就在这时,求仙阁门忽的打开,陈保一身铁甲,推门而入,语气冷硬:“臣奉旨搜查东宫,已搜出巫蛊压胜之术数十种,此外,还有太子勾结江东守臣伍沛发兵起义的信件,不臣之心,天地可证!”
“陛下,此等不忠不孝之人,难当储君大任,还请陛下尽快决断!”
他话刚落,蒙逊就皱眉冷斥出声:“大胆!捕风捉影的事,竟敢拿来构陷太子!”
“蒙老,怎么能叫捕风捉影呢?”陈保看向他,抚了抚胡须,“人证物证俱全,难不成你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本官塞进东宫的?!”
“你——”
“好了,”陈保笑了一声,然后朝着床榻拱手行了一礼,“此等大事,当交由陛下裁决。”
室内顿时静了下来,皇帝断断续续的“杀了他……杀了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格外阴森瘆人。
而陈保脸上的笑容却扩大了。
“既如此,当谨遵圣谕。”
他语气中的杀气毫不掩饰,蒙逊大喝一声:“不可!此事还有蹊跷,不能就这么定论!”
“蒙老是要违逆圣命吗!”
“陈保!你敢说你没有存了私心……”
二人针锋相对,竟是吵了起来,其他阁老们也纷纷下场,气氛焦灼。
而另一旁,争论中心本人却平静极了。
求仙阁的大门敞开,室外的寒风就一鼓作气跟了进来。魏璟抬手拢紧了大氅的毛领,半边身子隐在暗处,光影打在脸上,只衬得他神色晦暗不明。
真冷啊。他想。
自己这条性命的施舍者就躺在不远处的榻上,正一声一声地赐下对他的判决,那声音虽弱,却像刀子一样,和这寒风一起在他的脊骨上刮下浓疮。
——那已经不是父亲,而是沉沦权欲的野兽了。
魏璟半垂着眼,眼底一丝温度也无。
蒙逊出身御史台,嘴上功夫不减当年。陈保争不过他,手臂一挥,身后就冲出了一排列队整齐的卫兵。
“陈保!禁廷之内不得擅用私兵——”
蒙逊话还没说完,一旁刀光一闪,刀刃已经架在了他的颈上,随之响起的是老太尉的一声哼笑:“本官是奉旨行事。”
“来人,给我将叛臣大皇子拿下!”
刀光剑影闪烁间,蒙逊一脸骇然:“不——”
然而下一瞬,“铮——”
凌厉的风声乍响,三道利箭同时穿堂而过,直直地刺入了陈保的后背,他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地倒了下来,俨然是死不瞑目。
几位阁老惊诧间,就见求仙阁外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慢条斯理地收起了弓。
她轻轻摆了摆手,向身后的护卫队示意,语气平静漠然:“拿下这些乱臣贼子,确保太子殿下和阁老们的安全。”